至于他為什麼同意剪發,還得從上周三傍晚說起。那時他剛用過飯,家族群突然透出一個重磅消息:霍芸被誤診了。
霍芸沒有患癌,隻是生了小病,做了個小手術,一個月後就能出院了。震驚過後,霍岩軒心中是濃濃的開心。開心過後,他開始感到糾結,妹妹被誤診,意味着不需要他的頭發,他一頭飄逸的長發,不知何去何從。
好不容易逮住機會,霍媽媽動員霍家上下,把霍岩軒送去理發店改造,咔嚓幾剪刀,兩年心血付諸東流。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霍岩軒無端想起那個大山裡的男人。
他能認出自己嗎?
會因為他的謊言生氣嗎?
……算了。
多大點事兒啊,他隻是開了個玩笑,稍微享受了一丁點優待而已,總不能為這點芝麻小事就辭職吧?再說了,粟承還有個明裡暗裡看他不爽的弟弟,不信他能忍住不戳穿他。
不過看這呆瓜的反應,似乎還真不知情。
沒跟粟承再見之前,霍岩軒覺得以他的形象,别說剪了頭發,就是剃成光頭也很好認。
可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想錯了。
世上真有人能蠢得登峰造極,一騎絕塵。
自己整張臉都亮在面前了,居然還認不出來!
簡直可恨。
蠢牛。
呆牛。
大傻牛!
霍岩軒氣急敗壞,恨不得跳起來咬斷粟承的喉嚨!憤怒的枝丫在心髒瘋長,霍岩軒耐心告罄,翻了個身,手不經意朝旁邊虛撈一把,準确無誤抓住粟承手腕。
粟承吓了一跳,想抽回去,卻被攥得更緊,力道大到讓他産生骨頭碎裂的錯覺。他不敢再動,求助地看向司機。司機早從後視鏡目睹全程,沒有解圍的意思。
粟承放棄掙紮,别扭地往旁邊挪了挪。
到了公寓樓,兩人仍舊保持滑稽的姿勢,粟承忍着血液不流通的腫麻把人帶進電梯。
撐到房門前,粟承想掙開手,霍岩軒不屈不撓,佯裝不清醒,跟他打了十來分鐘太極,手從頭到尾就沒松開。
粟承累出一身汗,腦子亂成漿糊,心一橫,對準霍岩軒手背用力咬了下去。霍岩軒躲閃不及,疼得連聲慘叫,整棟公寓樓的感應燈宛如編鐘一般陸續亮起。
粟承視死如歸地把人拖進屋裡,抱到了床上。
燈一開,刺目的白光讓霍岩軒下意識拿手遮擋。粟承看見他手背上清晰的牙印,腦子當即轟鳴,仿佛古老的列車呼呼碾過隧道,隻剩蒼茫荒涼。
這,這是他剛才咬的。
這麼嚴重……他會不會被解雇?
粟承心慌不已,從冰箱取出冰塊裹進毛巾敷在霍岩軒手上,霍岩軒冰得差點蹦起,好看的臉猙獰又慘烈。
粟承不敢繼續,轉而為霍岩軒擦汗。
白淨英氣的五官順着動作緩緩映入眼底,粟承擦着擦着,覺得眼前的臉愈發熟悉。
奇怪,這雇主的長相,怎麼會跟那個女孩這麼相似,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會是她親戚嗎?
這麼巧?
粟承心中騰起一股難以言狀的喜悅,許久不曾波動的眼眸微微漾起一絲波瀾,手上的動作也變得溫柔許多。
臨近四月,天氣乍暖還寒,屋裡縱使有暖氣也需要蓋條被子。霍岩軒很少在這裡過夜,床頭隻有一條小鳄魚毛毯。
太小了,不夠蓋。粟承沒作多想,把新買的灰絨毯拆開蓋在霍岩軒身上。
然後關上燈,輕手輕腳地平躺在了旁邊,用外套蓋住肚子。察覺到旁邊的床榻輕微凹陷,霍岩軒渾身的汗毛一根根豎起,呼吸驟緊,皮膚表面似有電流淌過。
不是,誰準他躺下了!衣服不脫!澡也不洗!就這樣給他蓋個破毯子,不管了?
雇員哪有跟雇主睡一張床的道理!
霍岩軒滿腹不滿,終于忍不住開燈,準備敞開天窗說亮話。然而,走到床前,入目的是男人寫滿疲憊的臉,也不知道都在累什麼,連睡覺都要蹙眉。
霍岩軒拳頭攥了松,松了緊,最後原地打了個轉,氣鼓鼓關了燈躺回床上。
算了,他又不是惡霸。
既然睡着了,那就暫且放他一馬。霍岩軒翻來覆去,心裡狠狠盤算明天怎麼捉弄這個蠢男人。
想着想着,便睡了過去。
春日的陽光素來寡淡,洋洋灑灑打進房間,憑添蒼亮。粟承睜開眼,眸中倒映出一張分外好看、分外陰沉的臉。
霍岩軒早就被外面的噪音吵醒了,他有輕微的起床氣,臉色奇臭,已然等候粟承多時。他滿臉愠怒,擡手露出自己手背上清晰的牙痕:“這怎麼回事?你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