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隔音門的瞬間，冷氣與鎢絲燈的熱浪交替，軌道鏡頭正沿着民國街巷緩緩推進，鏡頭外卻是發泡膠闆拼接的脆弱骨骼，有道具師正舉着熱風槍修補牆面的裂紋。
林妍轲掃了一圈，她沒見到過章知，但人群圍着的核心人物肯定就是他了。
她穿過柔光布，鋁箔反光闆将暖金光線折進民國藥鋪的雕花窗棂，林妍轲閉了下眼睛，再睜開，她對上了人群中心那人的視線。
“别動！”
章知的聲音比大腦早半拍撕裂空氣，整個片場的噪音瞬間坍縮成黑洞。
他很難形容自己剛剛看到的那雙眼睛。
昏黃但刺眼的光閃過瞳孔，少女匆忙閉眼，眼皮微顫，再睜眼，仿佛有無數黑蝶振翅而出，撞碎在玻璃上。
太靈了。
這雙眼睛會說話。
章知朝林妍轲招招手，林妍轲了然過去。
“叫什麼？”
“林妍轲。”
“是你？”章知擰眉後撤半步，仔細上下打量着她，“轉個圈我看看。”
林妍轲聞言照做。
周圍被重新按下播放鍵，大家繼續自己手頭的動作，但還是有不少視線朝這邊投來。
大家都在審視着眼前的這位少女。
章導看上這個人了，這種事情在片場并不常見，所以衆人在悄摸打量着，都在猜測這個人是不是就此即将改變人生。
被大導看上，一飛沖天，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但林妍轲有點不适應這樣的眼神，像是有狗尾巴草在她的身上拂過。
她直視着章知的視線，腦子裡在想要不要替自己今早的遲到争取一下，她還是挺珍惜這個機會的。
還沒開口，章知直接說：“你來演莫岚，叫陳斯意不用來了。”
莫岚？這不是女二嗎？？
陳斯意不是飾演莫岚的那位當紅流量小花嗎？
“啊？”林妍轲眼睛瞪大，“導演你說我？”
章知摘下黑手套，語氣不太好：“不然呢？”
旁邊有人走上前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示意林妍轲跟他過去。
林妍轲被領進一個休息室，這裡有便攜式打印機，那人搗鼓了一通電腦，緊跟着一疊疊紙被打印出來。
是合同。
“看看吧，沒問題就簽吧。”
林妍轲有點不知所措，正在她猶豫要不要給周叙祇發過去看看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正巧響了。
是吳遲胭。
吳遲胭：【小祇咋樣了？去醫院看過了嗎？我等會就過來，你幫忙照看着點你哥。】
緊跟着是一串語音。
林妍轲沒帶耳機，也沒點開語音。
對面的人站在旁邊等了一會兒，末了說：“你要簽快點簽，說不定章導等會想起了要賠給陳斯意的違約金，就不簽了，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可不多，勸你抓緊，簽了就得去拍戲了，前面的戲你都得補拍。”
林妍轲頓了一下，問：“如果我簽了，我需要拍到什麼時候才能殺青？”
“最快也得四五月份了。”
“我可能沒時間，我要上學。”林妍轲在琢磨。
“請假休學呗，多大事。”他們做這一行的奇怪了，很多童星出道的，壓根兒就沒讀過幾年書。
她翻了翻，看了眼片酬部分，很驚人的一串數字，她就沒見到過那麼多錢。
不知道怎麼說此刻的感覺。
林妍轲自小沒缺過錢用，來拍戲是因為她想找個事兒做。
看着手機屏幕吳遲胭的消息一條條蹦，她想，她要證明點什麼。
“我簽，給我筆吧。”林妍轲直接翻到最後一頁，那麼多她懶得看了。
對面人一驚，想起來什麼：“你成年了嗎？不需要給你長輩看看嗎？”
“成年了，不需要。”
其實林妍轲本來沒那麼大膽的，主要是周叙祇說章知是他外公的徒弟，既然如此，章導應該不會坑她吧。
對面人遞給她筆，林妍轲接過，正打算動筆，他還是提醒了一句：“其實不用那麼着急，可以帶回去給家裡人看看，我們今天先拍着，也沒事。”
手機信息提示音響個不停，嘟嘟嘟。
但對面人話音剛落，林妍轲已經筆落，簽完了。
“你别沖動！”
一個個子瘦小的助理，一手提着托特包，一手拿着ipad攔着氣勢洶洶的卞衫衫。
卞衫衫踩着高跟靴，走路啪啪響，助理根本攔不住，她直接沖到章知的面前，叉腰氣地不行：“章導，你甯願賠高額違約金，也要把陳斯意換掉嗎？”
卞衫衫是這部電影的女主，她與陳斯意的圈内友誼也是衆所周知的。
章知料到她會有這一通鬧，放下手裡的對講機，雙腿一攤：“陳斯意演了那麼多年，眼睛還是那麼木，不換她換誰？換你啊？”
“章導，你可别忘了，陳斯意跟的誰？”周圍人都悄悄退了出去，卞衫衫也就無所顧忌了。
章知嗤笑，諷刺意味明顯：“誰？王導啊？我還怕她绯聞曝光影響影宣呢！我章知在這行混怕過誰嗎？你一個黃毛丫頭别以為有點流量名氣就在老子這裡叫闆，你算什麼東西？”
“章知！你别得了便宜還賣乖，陳斯意和我給你招了多少商你心裡沒點數？沒我和斯意，你這草台班子能搭得起來嗎？”卞衫衫拿過獎，又有流量加持，她知道章知敢換陳斯意，也決不敢動她。
卞衫衫繼續：“章大導演，戲拍不拍得明白不要緊，這個圈兒你得混明白，随便抓個不知名雜碎，人家能給你後台支持嗎？能帶你混迹京圈嗎？”
“京圈？”章知沒忍住笑，“就許你們有後台，不許人家小姑娘有人撐腰？你知道人是誰介紹來的嗎？”
“誰能大得過斯意那邊的王導？”
“梁潤，梁導，夠嗎？”
卞衫衫呆住了。
演藝圈都知道，一個京圈，一個港圈。
港圈自成一派，至于京圈，基本上都是老一輩藝術家掌權。
梁潤在哪，哪兒就是京圈，章知隻是跟着梁潤幹過幾年，從一個無名無勢的毛頭小子，就能瞬間在内娛站穩腳跟。
卞衫衫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