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宮外平常的禦前侍衛有三分之二換成了黑騎,主宮殿門緊閉,整個太和宮嚴守得仿佛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魏全走在前邊,人上了台階輕推開了沉重的殿門,轉身側開了身子讓出了路,對身後的溫謹言恭敬道:“公子,請進。”
随着人邁步走入,身後的殿門沉悶地關合。
殿裡少點了燈盞不是很明亮,重重的紗幕被放下,燭光恍然。四下燒着炭盆,空氣裡彌漫着龍涎香。大殿中很安靜,侍女太監跪守在外側,低垂着腦袋,聽到動靜也不敢擡頭。
魏全領着他走進了内寝,擡手替人掀開了隔着的紗幔,然後放下站在了外邊。
溫謹言掃了一眼榻上的男人,然後自然地坐在了榻前安置的軟椅上,淡道:“你這是要死了?”
清冷的聲音不大,但在極為安靜的殿中顯得極為清晰,可以使殿裡的人都聽得見。
隔層紗幔外的魏全此刻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沒有聽到這番大逆不道的話。然而榻上的男人卻沒有惱怒,雲帝的聲音略沙啞地緩緩開囗:“都下去吧。”
“喏。”
魏全暗松口氣,連忙帶着一堆人出去。
現下殿中隻剩下了雲帝和溫謹言,雲帝穿着玄黑色的襟衣,他撐起身子輩在床頭,臉色正常哪有半分染病模樣?
他擡眸看着坐着的年輕男人,倒是今日溫謹言穿了一身雪白的錦衣,袖中赤紅,衣上印着銀色的落花,還披着一件狐毛大氅。大病初愈,溫謹言手裡捂着手爐,臉色還是那般病白,薄唇染了淡淡的嫣紅。
“還活着。”
雲帝看了眼人右耳的紫晶墜,“看來你此次去霧都很順利。”
“順利?如果你看好他,我隻會更順利。”
雲帝知道人口中的“他”指得是誰,耐心解釋道:“顧餘州會去霧都,這是意料之外,朕放任他離開樾京也隻是想看看他是否能找到你或者是活着出來。”
“他若真沒用,這枚棋子也沒有必要放在你身邊,不是嗎?”
溫謹言聞言挑了下眸,“那試探的可滿意?”
隻見雲帝擡手揉捏了眉心,沉默半晌放軟了語氣:“我不會動他。”
得到想要的答案,溫謹言又換了話題。
“離竟,你們在月眠香中參了什麼?”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随口一提,眸裡也沒有半分波瀾,就這樣看着雲帝。
鐘離竟手微頓。
殿中火光躍動,恍動了人影。
人似乎在黑暗裡,那雙眸子漸漸染寒“真是好的很,都能插手,是覺得真把我當籠中鳥了是吧。”
“月眠香并無問題。”雲帝出聲安撫,“香裡的确添了一味離引,你經常頭疼的厲害,先祖說這香是來安撫你的,是怕你失控。”
見人不語,他繼續道:“月眠安神養心,換不得,你若失控,代價沒人負得起。”
溫謹言低眸看着手中的手爐,隻聽對方轉移了話題,“這次見你,是想聽聽你的看法,我那幾個兒子如何?”
這話無非是在問人哪個能當太子。
要是換作魏全在這,也隻敢跪在地上答一句“殿下們能力出衆,老奴一時不知如何說。”
妄議未來儲君,皆是皇帝大忌。
“鐘離禹和鐘離釋乃皇後嫡出,鐘離禹早年被你封王送出宮,人也無大志。他弟弟鐘離釋近些年被你冷落,處境堪憂,隻有一個嫡出身份,能力在我看來算不上什麼。你若想讓二人這輩子平安,不如都送遠些。”
雲帝沒有插話,耐心地聽着。
溫謹言繼續道:“鐘離昭一直被他母妃所控制,養得一幅嬌生慣養脾氣傲,如今禾貴妃已入冷宮,他從高高在上萬人捧到如今樹倒猢狲散,無立足之地,在後宮中處境隻怕比鐘離釋更差。”
人頓了頓問了句:“你不是最寵那江傾禾嗎?怎又會廢了她?”
“江家野心太大,想取代五族之一,暗地裡小動作太多。朕不過設了一個小局,江傾禾暗中下毒想逼宮。”雲帝平靜地說道。
“江家已廢,鐘離昭這個孩子你打算如何?”
鐘離竟看着他:“聽完你的看法,再決定他的死活。”
“呵。”
男人嗤笑了一聲,又繼續說道:“鐘離燼看似不惹眼,心性比常人還要隐忍精明。心眼子多,絕對不會想着就隻當一個王爺,他生母雖病重,卻還有一個秦太妃,你這兒子在我看來和你最像。”
“老三穩重,做事滴水不露,朕對這個兒子略滿意。”
“至于剩下的,就不用多說了,五皇子鐘離慶有母族,現下除去江家,柳家便像第二個江家惹眼,隻不過柳妃不争寵,六皇子鐘離澈跟着老三,出身卑微年紀小,沒有母族不受寵,不堪大用。”
“看來,你最滿意老三?”
溫謹言淡淡道:“不,我誰也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