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水路去往黎州隻用了五日,在一月十八日這天,船靠岸了。
黎州的氣候與樾京相差無異,在船停靠岸邊碼頭時,天上還飄落着大雪。油紙傘展開撐過男人的頭頂遮擋了雪花,顧餘州餘光瞥了眼面無表情撐傘的姜夜,然後毫無負擔地走在了最前面。
其他人則是跟在他的後邊一起下了船。
這樣寒冷的天對于顧餘州來說并不算什麼,可他還是得按着溫謹言的要求裹上了火紅的狐裘,平常頭發紮得高馬尾也都放了下挽好,那股淩利立馬變了味。
青年臉上以往的乖張戾氣也收斂了些。他臉上還擦了些東西,看上去臉色略顯蒼白,倒平添了幾分陰郁。在人的右耳上帶着精細銀鍊系着的紫晶耳墜。
浮煞……
反觀在後頭走着的溫謹言,此時的他右耳空空,什麼也沒帶。放下的頭發微遮住了他的耳朵,沒人會注意那針點大小的耳洞。
下船前。
溫謹言再次來到了顧餘州的房間,他站在男人的面前,把戴在右耳上的浮煞摘取了下來。
失去浮煞墜的瞬間,那些以往被墜子溫養的傷痕再次在生魂裡一道道刻化出來。疼痛愈烈,即使這樣,人也隻是睫羽輕顫了下,對着顧餘州淡道:“坐下。”
青年太高了,他沒辦法。
顧餘州詫異地看着他的動作,颦蹙着眉道:“有仿品嗎?我帶仿品就行了。”
“沒有仿品。”他說,“假的就是假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你帶着它,沒人會懷疑你的身份。”
“什麼意思?”
溫謹言擡眸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冷冷吐出兩個字:“隐尊。”
顧餘州沒再開口,抿着嘴坐下。
他湊近半躬着身體伸手取下之前戴在人右耳上的耳飾,然後将浮煞墜戴在了對方的耳朵上。
浮煞墜被戴上的刹那,四周瞬時寂靜了下來。
眼前的景物在眨眼間變化成了另一幕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這裡是……
顧餘州瞳孔一縮,他愣了下看着眼前無比真實的地方。
輝煌威嚴無比的高堂大殿裡,紅衣侍官端着托盤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梯階下站着十幾位穿着朝服的男人。每個人都低着腦袋,神情儀态都顯得無比恭順。
顧餘州發現自己動不了,就和上次撿到那把鎖一樣。他好像又在别人的身體裡。
他借着這個人的眼睛,根據所看到的方位來看判斷自己的位置,又結合上一次所聽到的,他再一次肯定了男人的身份。
夏朝瘋皇。
想到這裡,顧餘州神色一沉。
下一刻,他就看到自己起身離開了龍椅,一步一步走下了階梯。而大殿内靜得可怕,所有人不由屏住了呼吸,将自己的呼吸聲收斂,小心地試探擡眸,看着無上君主走下來。
紅衣侍官不緊不慢跟随其後,手中的東西也端得穩穩當當。
就在這時,顧餘州這才注意到殿中央還跪着一個少年。那少年半垂着腦袋,如墨的長發披散,露出半遮的耳尖襯得少年的膚色更為白皙。
少年穿着一襲錦繡紅衣,他的身形瘦小,跪在那裡不卑不亢。
溫家庶子,溫衍。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行字就浮現在了他的腦中。
不過幾息時間,瘋皇已經走到了少年的面前。
“擡起頭來。”
身體的主人心情愉悅,聽聲音裡都是壓抑着高興。
少年聽話地緩緩擡起頭,一張極為年輕熟悉的面容呈現入人眼簾中。顧餘州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少年的臉看,可無倫怎麼看,這都是溫謹言的臉。
這張比在沉照京裡看到得還要更為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