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心虛地退了半步,神色不定。
裴大看向雪娘,“那日你哭着來,我以為又是章辛喝酒惹你生氣。你和我哭一通隻說章辛打你,我也以為不過是夫妻間推攘。你後來拉你嫂子進裡屋說了好些話,我不知道你們說的什麼。你嫂子跟我說就是章辛那混賬推了你一下,你回娘家來哭鬧。我信了,我跟你說叫你别使性子,好好過日子。”
雪娘的目光看向婦人。
婦人瑟縮着,“本來嘛,誰家不是磕磕碰碰的。”
雪娘說,“你嫁到裴家這麼多年,你被你男人掐過脖子,你被打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你被當死狗一樣拖在地上磨破後背。你被踢打得走路一瘸一拐?這就是你說的磕磕碰碰。”
裴大憤怒地看向婦人,他起身走近婦人,揚起手。
婦人尖叫。
啪地一聲,巴掌并沒有落在婦人臉上,裴大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幹什麼,你幹什麼,你有氣你打我好了。”婦人哭起來,“都是我的錯,是我蛇蠍心腸,是我故意不告訴你,你打死我好了。”
裴大紅了眼眶,“我知道你怎麼想的,你擔心雪娘和離回來的吃喝花銷,你擔心咱們那四個兒子缺錢花。是我無能,是我窮,可你不該騙我。誰作踐我妹子我都跟他拼命,可現在是咱們,是我親自把我親妹子罵了回去,我混賬。”
他看着雪娘,“好在你沒有做傻事。雪娘,我去找章辛,我打死他,我拼上這條命也要斷了這樁婚。”
他說完就走,婦人哭着抱住他,“你不能去,你出事了留我們孤兒寡母怎麼過日子。”
婦人跪地給雪娘磕頭,“都是我的錯,你要恨就恨我。”
她磕得頭上冒血,裴大挪不動步子,跟着流眼淚。
雪娘說,“哥哥,不用去了。”
她叫了哥哥,裴大心中更酸,“我這就去,我把那混蛋打殘。”
雪娘搖搖頭。
她擦了淚,長歎口氣,“多謝二爺”
蕭九念擺擺手,沈潮平将裴大和婦人送了出去。
“這是第一樁。”蕭九念道,“你這哥哥雖然窩囊了些,但不算個無情的人。”
雪娘說,“我若是早些知道,也許我會試着選另一條路。”
她苦笑着,眉宇間多了分釋然。
蕭九念道,“第二樁。京兆尹何洛,他為何不理你的求告,是真的不管你死活嗎?”
雪娘無力道,“還能是别有深意。他連大公子都打了,又眼睜睜看着我撞柱尋死,他還是不管,說案子結了。”
蕭九念道,“律法有言,王孫犯法與庶民同罪。蕭宴毆打章辛,章辛是原告,蕭宴是被告,二人和解案子結了有什麼問題。蕭宴當衆在公堂再打章辛,藐視公堂,本該受罰,又有什麼問題。”
雪娘默然想了想,搖搖頭。
“案子背後是章辛欺辱妻女,此案你是原告章辛是被告”蕭九念平靜地看着雪娘,沒有一絲情緒,仿佛說着陌生人的事情,“可你告了嗎?”
雪娘瞪大了眼睛。
“此案無人當場看見章辛毆打你,沒法急辦。你應将事情原委寫成狀紙呈上,收集人證物證,等何洛審此案時當場敲定章辛有罪。而不是忙着哭鬧尋死,反而給了章辛借題發揮的機會。”
雪娘倒吸了口氣,“我又錯了。”
蕭九念冷淡地笑了笑,“人本就是會犯傻的動物。事到臨頭,誰都不會例外。”他問雪娘,“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選擇殺章辛嗎?”
雪娘道,“沒有機會了。人死不能複生,我犯了大罪。”
“還有遺憾嗎?”
雪娘道,“我本該堂堂正正将章辛的惡行公諸于世,我該讓親人朋友都看清章辛人面獸心,我該讓他上公堂受審,該讓他無地自容,讓他體會絕望的滋味。”
蕭九念意外地看向雪娘,“會很難。你一介弱女子要和他鬥到底嗎?”
“我知道有很多人會站在我這邊,我不怕他。”
“那你可以去了。”蕭九念淡淡道。
雪娘款款下拜,“雪娘要去投案自首了。請代我向大公子道謝,雪娘唯一虧欠的隻有我女兒和大公子一片善心。”
蕭九念道,“謝要自己去謝。沈伴兒”
沈潮平從袖子裡掏出三個紙包,擺在雪娘旁邊的桌案上。
蕭九念說,“你的東西還給你,留着以後喂耗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