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蘇禹卿來了鎮邊侯府。
這個人短短一夜間像是喝足了瓊脂玉露,神采奕奕。蕭宴打量他,見他換了身新衣服,手上的傷痕也細細地抹了藥,頭發梳的幹幹淨淨,和之前落拓江湖客判若兩人。
蘇禹卿本就生的好,他父親蘇國公蘇綻早年間就是京中聞名的美男子,幾個兄弟雖然個個膿包卻也人模狗樣,蘇禹卿更是青出于藍。要說堯臣是長得無害讓人心生好感,那蘇禹卿則比堯臣多幾分清豔,不止讓人心生好感還覺得甚美。蕭九念一身孤傲,望之叫人生畏,禹卿單靠顔值就能達到這種效果,孤高如明月,可遠觀而不可亵玩。蕭宴自诩長得壯實個頭高,蘇禹卿和他身高基本齊平,肌肉長得還比他勻稱,俗稱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要不說人比人氣死人呢。“來幹嘛?”蕭宴狠錘了他一下,發洩心裡的羨慕嫉妒恨。
蘇禹卿道,“約了堯臣在你家集合。等會兒帶你們去見個人。”
蕭宴眼睛一亮,“弟妹?”
蘇禹卿老臉紅透,“差,差不多。我還沒說破,你們小心别露餡,就當是朋友,多餘的話不要講。”蘇禹卿走到桌邊灌了兩杯茶,“本來沒想這麼早帶你們去,就是昨天提到你,然後說想認識你們倆,我也拗不過,隻能答應。總之切記裝得像樣些,别吓着人。”
蕭宴從沒見過禹卿這幅模樣,看上去是真動了情。他不由替禹卿高興,這個家夥外頭光鮮,其實命不好,從泥地裡掙紮着爬起來走到今天,實在吃盡了苦楚,如果真有人能和他走到一起,溫暖他的心,那是幸事。
林堯臣聽說要見‘弟妹’,興奮上臉。路上包了半條街的東西要送‘弟妹’,要不是蘇禹卿反複說,“你們别吓着人。”林堯臣還覺得不夠。
從大街拐到小道,從城中心走到郊外。
馬車停在一條泥濘小路旁。路兩旁搭着兩三層灰敗的屋子,屋門外挂着破破爛爛的衣裳。有乞丐樣子的行人從路上走過,陰暗的角落還有些警惕的目光往這邊打量。
蘇禹卿挂上一抹輕松的微笑,“到了,歡迎兩位富家公子光臨貧民區。”
蕭宴在天京城待了二十年,從沒有來過這裡。林堯臣更是驚訝,驚訝過後說道,“禹卿,這就是你說的從小長大的地方?”
“正是,别嫌棄,外頭髒了些,裡頭還算幹淨。”
幾個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跑出來圍着三人,嗷嗷要吃的。
蘇禹卿一腳一個踢得幾個小家夥直叫喚。林堯臣不忍連忙掏懷裡包的點心,蕭宴拉住他,低聲道,“别急,禹卿沒使勁,吓唬他們呢。”
蘇禹卿冷臉喝道,“髒手往哪扒拉呢?當乞丐第一條,手洗幹淨,嘴要甜,兩樣都沒有,餓死的命。”
幾個小東西爬起來又縮回牆角。
蘇禹卿追過去一腳一個又踢得他們翻倒在地,“當乞丐第二條,沒臉沒皮,要不到東西死趴着不走。這都不懂,餓死的命。”
林堯臣縮着脖子,“好嚴格。”
蕭宴心想,這幾句話那幾個小家夥要真是聽懂了至少能讓自己不餓死,如果蘇禹卿當初就是這樣長大,也無怪他和
蘇國公府格格不入。
一會兒功夫,那幾個小家夥确實被訓得似模似樣。
蘇禹卿揪着人去路邊的冰水裡洗了小手,從懷裡掏出一塊有兩個臉大的厚餅,掰成小塊分給幾個小乞丐,看着他們狼吞虎咽吃到了肚子裡,又掏出軍用的熱水袋給他們一人倒了幾口,幾個小乞丐仰着脖喝,看上去有些滑稽。
蘇禹卿沒有笑,旁觀的蕭宴和林堯臣也沒有笑。三人神情肅穆,直到小乞丐們吃飽喝足縮回了擋風的雨篷後,三人走過許久,林堯臣還回頭看,“好可憐。”
“活着就還不算可憐。”蘇禹卿說了這一句,然後再也不開口了。
走了大約一刻鐘,蘇禹卿臉上重新泛起淡淡笑意,他指着前面一處竹屋,“到了。”
那屋子三面種竹,外面是個菜圃,無論是竹林還是屋子還是外面的田壟都打理得幹幹淨淨,是個清雅的好地方。
屋子在三人停住的方向開了扇軒窗。這個季節,許是屋裡燒炭久了讓人覺得憋悶,蕭宴看見那扇窗開着,過不一會兒裡面傳出讀書聲。
“這裡還有個私塾?”林堯臣問。
蕭宴心想,這不是來見‘弟妹’的嗎,莫不是那姑娘不僅會吟詩作對還是個女先生?
蘇禹卿推開籬笆門領蕭宴和林堯臣進去,蕭宴注意到屋裡坐着十來個孩子,衣着樸素,看上去都是貧家子弟。最前面站着位青年,約比林堯臣高上一點兒,瓜子臉,皮膚白皙,額間正中一顆紅痣,莊嚴中透着幾分妩媚,猶如佛前童子,讓人過目難忘。
紅痣青年的目光投過來,蕭宴注意到蘇禹卿的面容柔和下來,輕輕地沖那青年笑了笑。那青年揚唇又礙着孩子們壓下了,眼裡盡是笑意。
蕭宴心裡咯噔一下。
蘇禹卿帶了兩人去了二層,林堯臣還在問,“弟妹呢?除了屋裡那幾個八九歲的女孩兒,沒見到别的女的。”
這會兒屋裡冷得出奇,蘇禹卿撥弄着火盆裡的炭火,回道,“弟妹什麼弟妹,本來就沒女的。”
林堯臣還鬧不明白,“說好的帶我們來看心上人的,阿宴,禹卿耍我們玩呢。”
“什麼心上人?”一個聲音傳了過來,軟軟糯糯的聽着格外溫和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