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張瑞陽聽見蘇禹卿這麼說,心裡的火氣更是蹭蹭往上冒。
張瑞陽:“你的意思,反而是我不對了。”
他和蘇禹卿年幼時也不是沒有吵過架,鬧起脾氣來冷戰個把月也是常有的事。可是誰能想到這個節骨眼上,故人好不容易重逢,竟然首先做的是吵架。
張瑞陽氣不打一處來,可是看見蘇禹卿蒼白着臉,明顯一身傷,堆在心裡的氣話一句也說不出口,“我懶得跟你說。”
他覺得自己一腔熱血都是白費的,蘇禹卿根本不明白,滿腦子都是那個唯一,唯一什麼,有什麼好唯一的,爹媽都不管了,還是家人都不要了,跟他私奔嗎,兩人隐姓埋名遠走他鄉?
“可是我配嗎?”張瑞陽壓下心裡的話,喃喃地說。
比他好一百倍的,聰明一百倍的人太多太多了,别說在天京城他隻是個寂寂無名的人,就算在長洲也是能人輩出,那個費大人不就年紀輕輕身居長洲副督事之位嗎。
青年才俊如過江之鲫,這些人和蘇禹卿交往尚且算平等,他在這些人眼中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又怎能和蘇禹卿相提并論呢。
張瑞陽:“是我不該來,知道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禹卿,以後别再說什麼唯一這種話了,我走了。”
“别走。”
張瑞陽:“你不用攔我,既然你沒事,我也該去找費大人辭行。我出來這一趟,家裡人肯定也着急上火,我早些回去,也省下許多事端。”
門外忽然傳出一些輕微的響動,像是風聲又像是人聲。
張瑞陽還沒反應過來,蘇禹卿已經一手拽過他的胳膊,輕輕壓住他的頭,一個翻滾帶着他躲在了牆壁夾角,“噓,有人。”
幾乎是應聲而至,一柄短劍當地戳在了兩人躲避的牆壁上,還在嗡嗡地晃動着。張瑞陽的生活離這些打打殺殺很遠,他很少直面這些殘酷的厮殺,吓得臉都白了。
蘇禹卿示意他躲在這裡不要動,他自己則一個翻滾輕巧地躍到了床邊,同時出聲朝門外道,“躲躲藏藏的,什麼人。”
“無名之人特來拜會蘇副指揮使。”屋外一個男子的聲音傳進來,聽着像是成年男子,聲音洪亮,有恃無恐。
說着,那人仿佛不記得剛才還朝屋裡扔了一把短劍,這會兒當當兩聲敲了下門,禮貌地說,“可以進來嗎?”
還用問嗎,不速之客。
蘇禹卿動手很快,掄起一把椅子朝門外砸去。
這竹屋本來是費七的住處,竹門竹扉,清雅之氣有了,可是在禦敵上半分用處也沒有。椅子砸過去,門轟然倒地,門外人‘啊呀’一聲,顯然沒想到蘇禹卿動作這麼快,行事也這麼匪氣十足。
蘇禹卿已經算着竹門倒地的時刻,反手一抄斷裂的竹子,頃刻間就把竹子架到了這個自稱‘無名人’的脖子上。
‘無名人’做舉手投降狀,“饒命。”
蘇禹卿朝外邊掃了一眼,看見竹院外顯眼的侍衛不見了,空氣中一絲可疑的鐵鏽味告訴他,侍衛應該已經兇多吉少。他一腳踹跪了‘俘虜’,聽見這人慘叫一聲。聲音略顯浮誇,這人似乎經曆過别的痛楚,碰上小傷連疼都疼不到實處,隻是應景地喊兩聲。
真是個怪人。
蘇禹卿和這人身量差不多,這會兒踢跪了他才看清他的模樣。
‘俘虜’是一副中原人打扮,可是肉眼可見地骨骼粗大,肌肉結實。他的鼻子高挺,眼窩比中原人要深,瞳色是黑色,但是嘴唇的輪廓也比中原人更厚實,看上去像中原人和邊境玄族人的混血。
而蘇禹卿驚訝地發現,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上次他以為自己要死在戰場上時,放了他還要他給費七帶話的人,山匪苟崖。
“是你。”蘇禹卿說。
“咳咳,”苟崖看上去是被勒得不舒服,“認出來了,看在我放過你的份上,能不能也放了我。”
蘇禹卿冷笑一聲,話沒多說,手上用力就要将山匪就地處決。
他根本不關心這個苟崖到底是何方神聖,和費七又是什麼關系,放了自己是在策劃什麼陰謀。他隻知道苟崖殺了院外的侍衛,而且還是山匪的頭領,這樣一個人即使是因為大意落在他手裡,蘇禹卿也決定抓住機會,先幹掉再說。
費七的聲音到的非常及時,“住手。”
蘇禹卿和費七交情不深,心想你哪根蔥也來指使我。
“你不能殺他,”費七的臉上如同籠罩了一層寒霜,全然沒有了平日裡的溫和,他一字一句,“否則,你和你屋裡的那位誰都别想離開這裡。”
這一句威脅說得蘇禹卿、張瑞陽甚至是苟崖都愣住了。
竹林的氣氛一時肅殺起來。
費七照顧了蘇禹卿很久,從來表現的好像對蘇禹卿抱有善意。沒想到此時他露出了真面目。
張瑞陽:“禹卿,不用管我,你要做什麼就做。”
蘇禹卿要幹掉他手中掐着的那個人,張瑞陽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恩怨,可是他聽明白了費七用自己的命威脅蘇禹卿。
蘇禹卿已經朝費七罵開了,“你大爺的,你到底是哪邊的?”
苟崖這功夫還有精力搶答:“老費是個老好人,這會兒要是你被我掐着脖子,他也會喊住手的。還會威脅我,要是不放過你,他回北疆挖我祖墳。”
“你閉嘴。”蘇禹卿和費七同時說。
費七說,“我誓死忠于女皇,忠于老王爺,忠于督事院。”
“那你還攔着我殺他,你難道會不知道他是山匪,長洲大亂和他脫不了幹系。”
蘇禹卿意識到費七和苟崖一定是有什麼過往糾葛,沒準兒是什麼兄弟情、割袍斷義又藕斷絲連之類的糾纏。他可不耐煩聽這些,已經準備好費七一開口就打斷他。
可費七的臉上一絲脆弱的表情都沒有,他完全沒有回憶過往的意思,斬釘截鐵,“他死,張瑞陽活不了,你有本事可以逃,可我保證你不會有能力帶着張先生一起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