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禹卿：“在你心裡我就這麼沒心沒肺嗎。”

兩人相顧無言。

張瑞陽率先打破了僵持，“禹卿，你要是邀請我，等回天京，我可以跟你去、宅子裡看看。你要是願意，我甚至可以帶着我娘子一起去。”

蘇禹卿嗖地下了床，氣憤，“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你是我的家人。”被窩實在太溫暖了，張瑞陽從天京過來一直提着心，從沒好好地放心地睡過一覺，這會兒不知怎的，也許是禹卿在身邊，他感覺到安全，竟然有了困意。

“家人之一。”蘇禹卿又用那種幽怨的語氣說話。

張瑞陽被他逗笑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即使鐵了心對你有别樣心思，我又拿什麼和你相配呢。”

蘇禹卿：“什麼？”

“禹卿啊，你怎麼看待你自己，你覺得自己是怎樣的存在？”

“我，我普普通通。”

張瑞陽把頭往被窩裡拱了拱，側了個身把自己的衣角拉平，“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梨花成精。當時十來歲，我沒見過比你長得更好看的小孩兒。後來我才知道，你是落難到我們那兒的，生活很困頓，饑一頓飽一頓，被那破爛巷子流浪的大孩子們欺負，你總是帶着傷，那些人逼你加入他們，甚至圍着你打，可是呢，你和那些人不一樣。”

他看着蘇禹卿的背影，回想着過往的事情，“有一次，蘇國公府的人來找你麻煩，我才知道原來你是國公府流落在外的少爺。我一點兒也不驚訝，反而覺得果然如此。你把國公府那幾個不學無術的小孩痛揍了一頓，連國公夫人都被你罵得夠嗆。可是你知道你當時的表情嗎，看到他們都錦衣玉食，你穿着不合腳的撿來的鞋子，你絲毫不以為意。直到你看見國公夫人養尊處優，穿着綢子衣裳，滿頭珠翠，你臉上的表情就像忽然要哭了一樣。那時候，我就覺得你不像外表那樣冷漠硬氣，我很心疼你，很想讓你别哭了。”

“我沒哭。”蘇禹卿扭過臉去。

“後來，我找先生問過，國公是什麼職位？先生跟我說，大乾開國至今隻封了四位國公，蘇國公府大概就是像我這樣的平民連進都沒資格進的存在吧。我當時隻覺得好玩，一個我那麼熟悉的玩伴原來是我沒資格認識的，那我豈不是賺大了。再後來，你偷偷跑去蘇國公府，你不告訴我，可我知道你是想去給你母親出氣，然後就被家丁一次又一次打出來，我沒敢勸你，可你總是被揍得破破爛爛的，我隻好學點醫術，幫你治傷。我當時覺得你總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回去那裡，誰都不敢再揍你。”

蘇禹卿好像也想到了被揍的事，憤憤地錘了一把床邊。

“禹卿，我從沒懷疑過你會有出頭之日，你和我不一樣，和那些流浪的乞兒更不一樣。你有天賦肯吃苦，你總能抓住機會。很多年前你就跟我說過，那個國公府你這輩子都不會回，那時候我也很小，不懂事。到現在，你我都明白了，你就像話本子裡寫的豪富之家遺落在外的繼承人，如果庸庸碌碌一生誰都不會找你，可你出頭了，你失去的一切蘇家都拱手奉上，我們早該知道會有這一天。”

蘇禹卿：“我不稀罕蘇家的東西，我也不是蘇家人。”

“你看看你，單論拳腳，連蕭少将軍都比不過你，連剛才那個應該也是大人物的人都甘拜下風。你知道當年和你差不多大的乞兒長大後在做什麼嗎，他們在扛麻袋，在街頭巷尾閑逛，一輩子也想象不到會有你現在的成就。這些東西你也不稀罕嗎？我才是那個普通人，當年為了考學頭發都快掉秃了，後來做官也找不着門路，隻好當個教書匠混生活。像我這樣的，天京城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像我這樣有個年少有為的指揮使當至交好友的，大約全天京也找不着八個。”

蘇禹卿：“我們之間的感情不用這些來衡量。”

“就像我家裡人對我有期待，他們希望我能夠好好的安生的過日子，當個教書匠也好，當個普通人也行，平安度日。蘇家對你也有期待，蘇老太君不也親自盯着你，生怕你踏錯一步嗎。國公府的未來都在你身上，我怎麼敢有非分之想，那些心思想明白的時候就淡了。”

蘇禹卿：“你從來沒跟我說過。”

“我以為你不會把我放在心上的，禹卿，抱歉。”

蘇禹卿：“你不用道歉，我們誰都别道歉。佛童，你我把話都說開了，那我有個問題想問你，為什麼你總把我和國公府扯在一起，我自問不欠蘇家人的，武功是我自己練的，軍功是我一刀一槍掙的，如果不是他們找到我，非要認我，還昭告全軍硬要拉上關系，我從沒主動說過一字一句。甚至，我和那個抛棄我們母子的人至死沒見過一面。”

“我見過蘇國公。”

蘇禹卿的眼中罕見地透露出驚訝，他驚愕到連話都說不出了。

“十年前，我們那一片有個水潭，有一天下學，一個在那裡釣魚的中年男人叫住了我。說來也巧，那天，你記得吧，巷子裡的幾個小幫派聯合起來要把你打殘。我聽說你答應了約戰，很着急要找人去幫你。他收了魚竿叫住我，問我認不認識蘇禹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