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枯燥的、要重複上百次的動作,Alef敢打包票,霞谷不會有第二個人比他更熟練。
前提是,如果霞谷會舉辦“撿垃圾”大賽的話。
他略帶遺憾地想。
清掃工作進行到一半時,一串藍色的魔法瑩光在他手背亮起,随後自動接通。長老會的通訊向來是單向通知,沒有拒絕的權利。
對方簡明扼要地說:“給實驗科取一份原藥。”
Alef平靜道:“今天的份已經給過了。”
“實驗科用完了,再取一份。”
“每天給兩千毫升,這是義務工作。”他撿起腳下的塑料袋,回複,“再加一份,你們就要給錢了。”
“可以。”對方說,“實驗科急用,快一點。”
“知道。”
————
Alef看着對面挂了通訊,長歎一聲。
他把垃圾袋封口放好,原地坐下,從随身背包裡取出一支新的針管。
實驗科要求的一份是兩千毫升,再加上義務送去的那份,今天就是四千。
小孩把冰涼的針頭貼在右臂半晌,還是默默換到了左臂。
今天本來就早早給了左臂一針,紮完以後一直使不上力氣,他吓唬那個優等生時也是用的右手。
要是再給健全的這條胳膊來一下,恐怕接下來的時間,他就要嘗試單腳撿垃圾了。
雪團子冷酷地手持針管頂在左臂上:“雖然你有苦衷,但是我們的右手,是我們全村最後的希望。”
“隻能犧牲你了!”
他深吸一口氣,扭過頭,将針頭送進血管。
在抽血的過程中,Alef的呼吸幾近凝滞。
他每天都在接觸針管,但是仍然會本能的畏懼這種尖銳冰冷的醫用器械,如果Alef以後有除了首席以外的工作内容,那麼他絕對,不要做醫師。
Alef拔出針頭的瞬間,手臂上流血的針孔立刻愈合,恢複如初。
還不到一秒。
失血的副作用卻沒這麼輕易放過他,頭痛、脫力接踵而至,幾秒過後,Alef才勉強恢複了一點力氣,用右手撐着雪地站起來。
他随手抹掉左臂殘留的血痕,心想,多出衆的愈合能力,不管受到多重的傷都能迅速愈合,簡直就是另一種形式的不死。
所以實驗科才敢要那麼多的血,長老會也對此沒有異議,這種程度的抽血量,換做任何一個光之子,都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隻有他不會。
雪團子收好針管,把裝滿血的試管封口,貼上标簽,放進賽道中程的儲物點。
實驗科的人有他的實時定位,不需要再報備地點,那群人會自行來拿。
完成維護工作花了Alef三個小時,他再次踏出賽道時,天已經黑透了。
好在甜品店還沒有關門,雪團子一路小跑,成功買到了最後一份水果蛋糕。
沒有監護人過來,Alef不能出冰場,于是他拎着甜品回到了打掃完畢的賽道。
銀白的雪道兩側就是寬闊的觀衆席,除了雪地和數面賽事旗幟上金線反射出的微弱星光,這裡再無一絲光亮。
雪團子摸索着找了個最高最偏的位置坐着,用勺子慢慢舀着蛋糕上的巧克力碎。
令人愉悅的奶油和甜味彌漫在舌尖,甜食絕對是種快樂藥劑,他幾乎能想象出自己頭上有個能量槽,而裡面的數值正在因綻放的糖分飛速上升。
Alef心情很好,他今天終于有了兩件好事,有前輩和他打招呼,也沒有在買甜品的路上遇到麻煩。
雪團子擡頭看了一眼,唔,今天的夜空有星星,那麼他就有第三件好事了,他喜歡有星星和雲的夜晚。
吃完點心就到了十點半,小孩放好剩餘的包裝盒,在位置上換了個姿勢準備睡覺。
他本可以在附近找個廢棄的屋子去睡,但是明天所有人會在六點開始進場,他作為場地的維護人員要提前半個小時過來,會有上層的人來檢查,可能是老師或者前三區的優等生,不管哪一個都很難纏。
Alef又是一個經常睡過頭的起床困難戶,他十次裡有九次會錯過檢查時間,然後被人以“不尊重前輩”的理由加罰。
一來二去,某人就開始了破罐子破摔大法:他直接在這休息,反正人到了,愛查不查。
這辦法是有效的,至少因遲到導緻的“不尊重”沒有再出現過,給Alef加罰的理由變成了“霞谷賽事旗幟的上面有一片葉子/膠帶紙/不知道從哪來的一隻鞋”。
實在令他歎為觀止。
Alef把臉埋進臂彎,手指勾緊了袖口。
在外人眼裡他整日自在逍遙,在此刻還是顯露出幾分疲憊。
他希望明天也能有好事,不用太多,一件就好。
一件就好。
————
晚九點。
亞曆山大坐在霞谷會議室主位,接受着來自各個方向的視線,霞谷長老會的所有長老、高層教師,和幾位學生,都緊盯着王子的動作。有時他輕微的蹩眉和停頓,都能讓一群人心底一咯噔,偏偏這位又什麼都沒說,着實看得人提心吊膽。
王子神色淡然地檢查手中的合同條款,在令人心悸的漫長沉默過後,他才彎起嘴角,放下合同,雙手在身前交握,笑道:“霞谷開的條件很優渥,星海已經感受到了各位的誠意,我們對合約内容沒有異議,辛苦各位了。”
為首的長老連連擺手:“您客氣了,這本就是我們的工作。”
“既然沒有問題,那明天的表演賽賽程會有光之子交給您。”
亞曆山大颔首。
……
在會議室門外,霞光城第十二層走廊,賽多曼站在巨大的落地窗旁,面前是一個金眼的少年,長相極美,五官的線條柔而鋒利,很是有種薄情寡義的味道。
在少年身後還站着一個年紀較小的男孩,兩人都是如出一轍的金眼白發。
艾維斯将手放在心口,行了一個标準的見面禮:“你好,我是霞谷的首席生,艾維斯·薩拉裡克。”
賽多曼沒有情緒地回看他一眼:“賽多曼·華格爾。”
“合作的事找亞曆山大,這不歸我管。”
艾維斯看了會議室一眼,随即笑道:“抱歉,确實是我考慮不周。我是來給考察團送見面禮的,既然亞曆山大前輩還在工作,那還要你幫忙代收一下了。”
他打開盒子,裡面整整齊齊擺放着三支淺粉色的液體試劑。
“霞谷醫療部和實驗科共同研發的新型療愈劑,比過去的療愈劑提升了一倍的愈合速度,而且沒有任何副作用,已經作為免費的試用品在霞谷發放一年了。”
賽多曼的目光在試劑上落了一會,擡眼:“裡面加了新藥材?”
艾維斯說:“是,除了舊版的香葉、忍冬藤、百季、羅勒葉、灼蘭沒有變動外,加了蛇血草汁,所以和金色的療愈劑顔色不同。”
賽多曼不再開口,冷淡地點了下頭,這就是放下的意思。
艾維斯不是傻子,客人明顯不屑于同他講話,他識趣的閉上嘴,把盒子放下,潦草地行禮後轉身離開,金眼的小孩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他原以為這個傲慢的星海學生不會再開口,但是一道毫無起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薩拉裡克。”
賽多曼緩緩說:“這是你的雙子兄弟?”
艾維斯回身笑道:“是的,亞恩和我一樣優秀,他可是預備首席。”
賽多曼看着他:“但是他身上沒有光明印。”
沒有光明印的光之子,不可能成為首席——這是光之巨鳥的規則。
艾維斯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在下一秒,他又迅速拾起得體的笑容。
他笑着說:“很快就會有了。”
————
亞曆山大揉着手腕走出會議室時,險些迎面撞上一管怼到面前的試劑。
王子大驚:“你幹什麼,我替你辛辛苦苦簽了一個小時的合同,你還要謀害我?!”
賽多曼把試劑往王子面前遞,蹩眉道:“沒和你鬧脾氣。幫我檢查一下這裡面有沒有加一些不該有的東西。”
亞曆山大接過試劑,紅色的魔法光暈瞬間包裹住試劑:“嗯……比如?”
“人血。”
亞曆山大看了他一眼:“我怎麼不記得這世界還有生化恐怖副本的情節?”
賽多曼:“……所以有沒有?”
金發王子眯着眼搖晃了一下試劑裡的液體,歎了口氣:“我可以以星海第一代王儲的靈魂名義發誓,這份療愈試劑裡……”
“沒有一滴人血。”
賽多曼聽得直擰眉:“難道是我判斷失誤……你真的很确定?”
亞曆山大:“非常确定以及肯定。”
他繼續說:“這裡面确實加了蛇血草汁。但是如果要說有沒有血……我不清楚你判定的範圍是多大,畢竟在動蕩世紀結束以後,那兩位就廢除了種族名的使用和對荷提亞文明的供奉,所有光明種族統稱為光之子。”
“我就這麼說吧,這份試劑裡沒有任何一個荷提亞的鮮血,包括光之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