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走向衛生間,嘴裡吐出兩個字。
“自便。”
這衛生間環境還算可以至少沒有異味,周小昭在裡面待了大概十分鐘,估摸着外面的人應該處理好了才出來。
出了門才發現,現在門口已經少了一個人,隻剩吳季自己倚在門口的柱子上。
會所這種地方本來就燈光昏暗,連廁所都裝的是暖色的筒燈。
暧昧的光打在黑色地磚上,反射出延展的色彩——或許是紅色,或許是黃色也有可能是純碎的黑色。
吳季今天穿了一身灰色大衣配一條黑褲子,和這裡的氛圍并不太相符。
冷淡了些。
他低着頭,靠在柱子上,一隻腿支撐着重心,另一隻彎着抵在柱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頭頂上的燈像是專門為他打的聚光燈,将他整個人都籠罩在柔和的光芒中。
五官在燈光的照映下尤為立體,睫毛的影子被拉長,在臉上投射出長長的柔美線條。
裡面不知道穿的什麼,露出了白皙幹淨的脖子,配上灰色的大衣領,顯得整個人白的不像話。
周小昭有一霎那覺得驚豔,但視線看到了他光秃秃的脖子瞬間替他覺得冷,頓時沒了欣賞他美貌的心思。
這裡沒開暖氣,冷冷的空氣裡還飄散着仿佛昨夜這裡留下的煙酒氣。
周小昭在琉璃台前洗了手,轉過身就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打算忽略這個人。
可惜天不遂人願,吳季見她出來就迎了上來。
“你又打算裝看不見我?”這話說的,周小昭居然都聽出來可憐巴巴的味道。
“嗯?你還在這啊?”不過她不吃這套,裝出一副有些吃驚的樣子,反問吳季。
“嗯,等你。”不在意她忽略自己的抱怨,因為那也隻是說給她聽的抱怨。
“等我有什麼事嗎?”做人就該謙和禮貌,周小昭深谙此道。
“沒事,你不是……怕自己上廁所,要有人等着嗎?”吳季一句話分成三段說,讓她聽的清清白白。
周小昭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反駁,隻是想起從前,笑意變冷。
人活着的時候,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分割點,每一個年齡段都可能成為一個分割點。
周小昭的分割點就是她的十三歲。
十三歲之前,她的膽子不比螞蟻大多少。
有一段時間,家裡老是停水,廁所沒辦法用,隻能去家旁邊的公共廁所。
那一片住了個愛吓人的傻子,所以她從來不敢自己去,有的時候如果沒人跟她一起,她甯願憋着也不去。
吳季是陪她最多的人,總是她在裡面上廁所,他就在外面蹲着等,平均每隔一分鐘叫一次他的名字,問他還在不在。
雖然是用她的遊戲機換來的機會,但這真真切切地就變成了無法忘記的過去。
過去,它是一個什麼樣的詞呢。搜索引擎上說,它是指某個時間、某個狀态已經消逝。
對于周小昭來說,過去,是她不想再提起和想起的東西。
十三歲已經過去了,十四年也已經過去了,她已經不害怕自己一個人上廁所了,她可以自己做任何的事情。
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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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季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句話就讓她變了臉色。
仿佛從一開始再見到她,這個昔日和自己無話不說的好友就是這麼一種防備和疏離的态度。
那天在高速上,他甚至看見她在抽煙。
歲月無情,蹉跎人生。
時間實在是太久了,久到,想彌補什麼都有些力不從心。
“都多久了?我早就不怕了。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周小昭笑了下,仿佛都放下了。
就像回答了過去。
“沒事我就先回去了,嫂子還在等我。”她已經二十七歲,不是十七歲。
如果十七歲的時候有這麼一個人告訴自己,害怕她上廁所害怕在外面等她,她的心肝可能還會跳兩下。
二十七歲已經成熟的年齡,說什麼都是假的。
“我和陳雅不是你想的那樣。”解釋這種東西要說給想要聽的人才會有效,周小昭很明顯不是想要聽的人。
她頭也不回,從鼻腔裡發出了聲“嗯”字。
此情此景,她不回頭,心頭卻突然冒出一句并不合事宜而且很矯情的話,叫做:願無歲月可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