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氣若遊絲的聲音:“我可以……”
青胤回眸。
隻見床榻上的幽媓勉強撐起半邊身子,道:“驚寒大人,藥我拿回來了……在這裡……我……再把藥方告訴你……”
“胡鬧!”青胤怒道,“也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幽媓面色慘白,卻搖搖頭。
“救人要緊。”她堅持道。
青胤還想說什麼,卻被身後的羅泱拉住。他回過頭,聽羅泱道:“她不解毒,這傷就白遭了。”
青胤緊抿着唇,沒有說話。
羅泱對驚寒使了個眼色。後者見狀,急忙到床榻前,幽媓聲音很低,驚寒不得不俯下身去邊聽邊記,甚至隻能貼在她唇邊才能勉強聽清。
“……您……記下了麼?”
最後,她問道。
驚寒颔首。
幽媓唇角勾起欣慰和輕松的笑容。
“那就好……快去……救人……”
話還沒說完,眼前已瞬間陷入黑暗。
……
不知過了多久。
昏昏沉沉,朦朦胧胧,她好像趕了很久的路,風塵仆仆披星戴月地,來到極夜城前。
像遠古時那些北上的大巫一樣,她跪倒在它面前,用最虔誠的姿勢三叩九拜,然後親吻它冰冷潔白的牆面。
有人在身後喚她的名字。
——阿媓。
她下意識想回頭,卻被身後那人蒙住眼睛。
是個男人,聲音渺遠,卻莫名的很熟悉。
他說,别管我,别回頭。
他說,你快走。
……
再睜眼時,映入眼簾的是被燈光侵染成暖色的床帳,幽媓眨了眨眼,難得地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她想坐起來,然而微微一動就覺得全身上下都在痛,隻得作罷。
又過了一會兒,她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随後腳步聲愈發接近,床帳被掀開,露出的是阿蘅的臉。
她一怔,随後展顔而笑:“姑娘醒啦!”
幽媓點頭,露出個疲憊的微笑。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問。
“是白澤宮。”
幽媓微怔:“白澤宮?那不是……”
“是王上吩咐的,您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王上說您遭邪祟襲擊,傷得不輕,白澤宮有瑞氣庇佑,留在這裡,傷勢能恢複得快一些。”
哦,這樣啊。
幽媓又問:“潼堯人的毒……”
“姑娘放心,”阿蘅在她身邊坐下,安慰道,“驚寒大人已經用您的方子給他解了毒,現在已無大礙。”
“那就好。”
阿蘅垂着眸子,也沒有多說。
那日夜宴上的事情,早已在宮裡傳的沸沸揚揚,他們說有人宴會上做局下毒,而始作俑者正是她的主子,這位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幽媓姑娘,據說她在王上面前親口承認,自己是巫女……
阿蘅也聽說過巫族,他們的名字總是會出現在各種古老傳說裡,小時候她頑劣不懂事,阿嬷也會闆起臉來吓唬她:“再鬧就會有巫師來了!”
阿嬷說,他們會把不聽話的孩子抓走,開膛破肚,架在火上烤着吃。阿蘅曾一度信以為真,但後來她長大了,偶爾回想起來,還會笑自己年少無知。
可如今,她坐在床邊,看着病床上病弱蒼白的幽媓,童年的噩夢忽然就浮現在眼前。
兇殘狡詐、茹毛飲血。
這和她過去一個月裡接觸的幽媓,是一樣的麼?
思緒紛雜。
而病床上的人忽然擡眸,目光直直望向她。
“你也聽說了,是不是?”她問。
“嗯?聽說什麼?”阿蘅回過神。
幽媓歎了口氣:“宴會上的事。”
“……”
對方目光閃躲,幽媓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害怕嗎?”她問。
阿蘅擡眼:“毒……真的是你下的?”
幽媓哭笑不得:“下毒再解毒,我自導自演,為了什麼?為了向王上表忠心嗎?若是如此,我又何必夙興夜寐地苦學一月呢?何況如今暴露身份,對我有百害而無一利。”
“可他們說,那種毒,隻有巫族中人才有。”
“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幽媓皺眉,“我不知道這宮裡還有别的同族,也不知道他下毒是想做什麼,或者說他是否想故意陷害我……如今我在明,他在暗,這一次的局倒是破了,但下一次呢?”
未知的危險才最令人恐懼。
阿蘅道:“現在不急着想這些,姑娘還是先養好傷,出了這麼大的事,王上必然會徹查,還姑娘一個清白。”
幽媓歎息。
把命運交到别人手裡,她不放心。若是對方還不肯善罷甘休,她也絕不會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