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也沒辦法了,不是嗎?”
許佑祺其實知道,這是個無解的答案。
“我活到五十多歲了,也依舊看不見自己的結局,可能會活到一百歲,也可能今晚睡着以後明天就再也起不來了,我相信你奶奶那麼大年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死在一個和平時一樣普通的下午,生命本就是充滿未知和不确定性的,所以我們才能活得精彩而熱烈,提早預設結局是沒有意義的,這個過程中我們隻能盡力,隻要盡了全力,就算迎來的是個壞結局,至少我們也能夠安慰自己一句天不由人命。”
“嗯。”
“我很少跟你提起你爸,我也沒怎麼說過,但是現在我想給你說說。”
“我和你爸從高中就在一起了,我們交往了十三年,但是在結婚之前,卻還是發現了彼此不适合,所以選擇了分開,這是在我之前的人生中都沒有想過的,我原來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但是隻是很突然地就在某一天,我們就決定要分開了。”許秀文的語氣平常得就像是在講述别人的過去一樣,沒有懷念,就隻是在陳述而已。
“你想想啊,十三年呢,我懷你的時候也才三十歲,他陪伴我的時間幾乎占據了我快一半的人生,說分開就分開了,但是你要說我讨厭這段過往嗎,也并不會,因為我們也曾經熱烈地愛過彼此,分開之後我發現自己懷孕了,當時我腦海中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就是要放棄你。”
這件事是許佑祺第一次知道,她隻是好奇地問:“為什麼呢?”
“因為我會害怕,那時我才三十歲,我還有很漫長的人生,我不希望你成為我的負擔,每一個生命的降臨都應該是自由且美好的,我們都不應該成為彼此的負擔。”
“那後來又為什麼呢?”
“因為我當時在想,我還沒有試過盡全力地去完成某一件事,而當時的選擇在經曆了漫長的幾十年後讓我看見了結局,我很慶幸自己選擇了你,你看,現在我們兩個人都過得挺快活的,不是嗎?”
許佑祺噗嗤一笑,即便是電話那一頭的許秀文看不見,她也還是點着頭,說:“嗯,可快活了。”
“我雖然一直都活得很盡力,但同樣也有遺憾的時候,比如你奶奶有一個很喜歡的書簽,我小時候不小心玩壞了,就假裝沒見過給扔掉了,後來因為怕她生氣,所以一直沒敢告訴她,她可能會一輩子都在想那張書簽到底去哪了,直到最後都沒能找到答案,所以我會很遺憾當時沒有認錯,那時的我預設了一個壞結局,但是現在想想,她或許根本就不介意一個壞掉的書簽呢!”
“嗯,這件事你上香的時候記得告訴她。”
“每天都在說呢!一樁樁一件件地把小時候幹的壞事全承認了,她到現在都沒來給我報夢,估計是氣得不輕,不想見我了。”
“你看你又預設了結局。”
許秀文被自己女兒這一句給逗笑了,她也察覺到了許佑祺情緒上的轉變,沒那麼郁悶了。
“所以啊,我們在做任何選擇的時候,都不要先給自己預設一個結局,不管是好是壞,我們都要盡力地去探索,也要享受探索的過程,至于結果如何,時間會給我們答案的。”
“嗯。”許佑祺懂了。
許秀文知道女兒想明白了,于是抓緊機會把話頭一轉,把話題換了個賽道:“诶,和你睡覺的那女孩呢?”
“我在外頭打的電話,她可能已經睡了。”說話時許佑祺下意識擡頭看了眼還亮着微弱燈光的窗戶,腦海中不自覺地就浮現出周續躺床上睡覺的樣子。
許秀文聽她提起這個人時,沒有絲毫反感的情緒,心裡想八卦的心思蠢蠢欲動:“那你覺得她怎麼樣?”
“雖然說話不中聽,但是個很好很有趣的人。”
許秀文直起了腰,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會不了解自己的女兒,此時此刻從她的語氣裡,她聽見了些許許佑祺對那個女孩的好感。
“有趣的話,就再玩一段時間吧,不着急回來上班。”
“嗯,知道了。”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已經不早了,“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快點看完你的電視去睡吧!”
“那我挂了啊?”
“嗯,拜拜。”許佑祺擡着電話的手剛放下,又迅速舉了起來,趁許秀文還沒挂斷前抓緊問了一句:“媽,你能不能告訴我,三十歲以後的人生是怎麼樣的?”
許秀文那裡輕笑了一聲,語氣裡帶着不加掩飾的愉悅回了她一句。
“三十歲以後啊,人生才正正開始,可精彩了。”
等許佑祺結束通話回到房間時,周續果不其然已經睡下了,她放輕了動作生怕吵醒她,小心翼翼地刷了個牙,躺上床時周續還是剛剛的姿勢沒有變,還是一樣的側躺着。
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縮在被窩裡,側身時正好面對周續的背影,她擡手關了兩張床中間的床頭燈,就這樣盯着周續的背影一動不動,窗簾沒有拉緊,冷白色的月光悄悄地傾瀉了些許。
她懶得再起身去拉上,想着就這樣吧!
腦子裡還是一團亂,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總覺得有很多細碎的記憶一閃而過,越想越睡不着,她閉着眼睛努力想讓自己睡着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今晚可能要失眠了。
看着周續一動不動的背影,她開始自顧自地嘀咕了起來:“你睡得可真香啊,都不知道我失眠了,我有點擔心自己睡着又醒來後,會不會又出事,到時睡成豬樣的你能來得及救我嗎?”
周續還在睡。
“啧,我小時候看恐怖片後可害怕了,晚上不敢一個人睡覺,我就會去找我媽抱着她睡,又暖又有安全感。”
“哎,什麼關系啊,你和我非親非故的,我也不敢要求抱着你睡呀,但是我現在确實有點害怕你說怎麼辦?萬一我身邊突然就出現了一個冷冰冰或者濕漉漉的東西呢?”
許佑祺越往下念叨越覺得害怕,腦子裡出現了很恐怖的畫面,仿佛身後真的出現了什麼東西一樣。
她咽了口唾沫,小聲且試探地喚了一聲:“周續?”
周續那裡可能是被她的意念給幹擾到了,發出一聲微弱的夢呓然後翻了個身,換成了平躺的姿勢,許佑祺看見她垂挂在床外的半截右手,便蠕動着讓自己也平躺着,左手假裝不經意地學着周續也朝外面攤開吊着,自然彎曲的手指關節正好能夠搭在周續的手背上。
她的體溫通過僅接觸幾毫米的肌膚傳遞過來,讓許佑祺心裡獲得了莫大的安慰,她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嗯,就這樣也行,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