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寒的舊廂房,位于千絲門中軸核心的區域。
當年四位長老為了便于管理——其實就是犯懶,便将兩個小屁孩安在了同一個院子,春園。
如今這個院子,除了林霜寒的舊廂房保持原狀外,其中商雲幼時住的那一間,已改做了書齋并藥廬,另一間則改做了顧鶴音的廂房。
林霜寒一邁進這個小院,就覺得某些東西從心底深處不可抑制地翻湧了出來。
她原以為自己在經曆了那些生生死死的事情之後,已把幼時這些微不足道的時光都忘卻了。
可也許是後來的日子太苦了,所以她的心,她的魂,還惦着小時候這一點點的甜。
“林姑娘?”暮煙喚道,“廂房在這一側。”
林霜寒回過神。一邊随暮煙走,一邊還是忍不住向院子裡看去。
目光從院中逡巡而過,練劍的老梨木還在,桃花樹長大了,石桌子石椅子還在…
眼前恍惚浮現兩個總角小兒在院子裡嬉鬧的場景。她還小的時候,成日裡便跟在商雲後頭上樹下湖,被商雲诓騙去做各種惡作劇,可把四大長老都氣得夠嗆。
但每每事發,受責罰的總是商雲。她那時也不懂,便蹬着小腿乖巧坐在一旁,看着商雲挨抽時龇牙咧嘴,她還跟着笑,可把商雲氣得不輕。
如今想來,都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了。
忽從房檐上傳來一聲貓叫,一隻大橘貓輕巧地落在林霜寒腳前,拱着屁/股伸了個懶腰。橘貓額上長了一小撮白毛。
林霜寒不甚确定地喊了一聲:“福貴?”
橘貓朝她“嗷嗚”叫了一聲。
林霜寒蹲下身,輕輕撓了撓福貴的下巴。
福貴眯着眼睛,一副相當享受的模樣,看來平時沒少被伺候。
當年剛撿回來的時候還是一隻瘦瘦小小剛斷奶的幼貓呢。她和商雲費了多少嘴皮子,才說服月長老把它留下來。
暮煙笑道:“聽月長老說起過,福貴是林姑娘與門主一起養的。”
林霜寒笑了笑:“沒料到福貴這麼大了。”
暮煙道:“福貴想來是還記得林姑娘呢。我們其他人想摸摸它,跑得可快了。”
一面說,一面也伸出手作勢要去摸福貴。
福貴果然把頭縮了回去,直起身,意态悠閑地踱着步子走了。
暮煙道:“你看這家夥。”
兩人相視一笑。
暮煙與林霜寒年紀相仿,幾句話下來,互相之間的關系便親近了許多。
林霜寒好奇問道:“我幼時仿佛不曾見過暮姑娘,暮姑娘是幾時來千絲門的?”
暮煙颔首:“我來這兒不過三四年時間,林姑娘自然是不曾見過我的。”
林霜寒點點頭:“幼時印象中,千絲門幾乎沒有女弟子,今日卻好像見到了許多。”
暮煙笑道:“這倒要歸功于我們門主。門主廢除前人不招收女弟子的禁令,将我們男女弟子等同視之。”
暮煙的話語中,似乎對商雲這個門主頗是欽佩。
林霜寒聽了,眼前不由浮現出剛剛見過的青年。
她十年未見商雲,記憶中還是一個笑起來頗有些壞心眼的跳脫少年。如今乍然相逢,商雲已然同她記憶中大不一樣。
一身白色的錦袍,舉手投足間顯出一門門主的内斂,再不複幼時的張揚。小時候過于漂亮的一雙眼睛,此刻也多了些歲月的沉澱,顯出了穩重。
林霜寒由衷地歎口氣:“我記憶中他總是那個調皮搗蛋的小男孩,未曾想他做門主亦是這般相稱。”
說話間,已到了廂房。
林霜寒一劍劈開舊鎖,舊鎖落在手心,按理說年深日久,鎖孔應當被鐵鏽糊住了才是,不曾想卻仍舊是光亮如初。
推門入内,林霜寒不由愣了一愣。
她大約也有十年沒回千絲門了,這廂房無人打理,理應灰塵遍地才是。孰料,竟是窗明幾淨?
幹淨得就好像,她從來不曾離開過一樣。
林霜寒第一反應是暮煙派人來打掃的,便向她道謝:“多謝暮姑娘提前着人打掃房間。”
話一出口,又覺得奇怪。自己今日來千絲門,也沒有提前告知,暮煙怎會提前派人來打掃她的房間呢?而且她也是臨時起意提出住在舊廂房…
孰料暮煙也是一臉的茫然:“林姑娘誤會了,在下并沒有這個廂房的鑰匙。這個房間的鑰匙,向來收在門主手中。在下還打算着人來收拾呢。”
林霜寒愕然。
商雲?可他方才分明說鑰匙早已丢了…
暮煙瞄了一圈廂房,心中有了些想法,這會兒便道:“林姑娘,這房間的鑰匙隻有門主有,林姑娘若有疑惑,一問門主便知。”
暮煙走後,林霜寒仔仔細細撫過這房間每一處。
十年來,這兒的陳設竟也和記憶中并無二樣。
她緩緩坐在臨窗的榻上,微風從窗棱子外透進來,好似是穿透十年的光陰而來。
林霜寒微一思索,掀起榻上的座墊,朝内摸了摸,手下卻是一空。
這兒原本該藏着她小時候珍愛的一個布娃娃。
那是她父親從宮中帶出來的精緻小玩意兒,林霜寒很是歡喜。
而商雲弄哭她唯一的那件事,也是由這小娃娃而起。
那時商雲很是調皮,下手沒輕重,玩鬧間不慎扯壞了布娃娃的一個小臂。
于孩子而言,這是天大的悲慘,林霜寒登時便傷心得嚎啕大哭,都沒顧得上揍商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