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員外病重,欲以納妾之禮沖喜,換得好運解一身災。
病榻上,他吩咐下人将明日納妾之禮的規格再提一提,不然沖不走病邪。
靜娘站在床邊,點頭應下。
陳員外用那隻瘦骨嶙峋的手拍了下床,怒吼道:“明日是我大喜,你擺這副臉色給誰看?”
他指着靜娘罵道:“怎麼,以為老爺我躺在床上就不能怎麼你了?”
靜娘跪坐在床邊,将頭埋得很低。
陳員外抓着她的頭發,死死地抓着,一下一下地往床頭撞。
腦袋和木頭撞在一起,沉悶的響聲回蕩在屋子裡,夾雜着男人的粗俗的咒罵。
屋子裡站着的幾個丫鬟都默默低下了頭,不願看見這樣的場景,更怕下一個是自己。
陳員外終于撒完了氣,将靜娘的腦袋往旁邊一丢,對着門口的丫鬟吩咐道:“倒茶。”
兩個丫鬟合力将陳員外扶起,他倚着床頭喝着茶。
靜娘的額角滲出血迹,彙成兩縷血迹。一路向下的血痕,不偏不倚地經過她的左眼。
她伸手摸了一把眼睛上的鮮血,留在眼皮上的痕迹像是某種恐怖的圖案,讓靜娘嬌俏的容顔變得有些可怕。
陳員外嫌棄地看了眼她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滾吧,滾吧。”
“員外,您當息心養性,慎勿動怒,此于貴體康複有礙,還請寬懷為上。”
孟枕雲換了身裝扮,穿的像個正經人一樣。
他将地上的靜娘扶起來,“十日内,陳府不能沾染半分血氣,還請靜姨娘立刻去梳洗一番。”
陳員外将手上的茶杯放下,立馬對着靜娘吩咐道:“大師的話你沒聽見嗎?還不快去!”
他指着身邊的幾個丫鬟,讓她們給孟枕雲看座倒茶。
陳員外臉上堆着笑,說:“大師,您的藥果真有效!這才不過半日,我就覺得身子大好。”
他一笑眼尾的皮就炸開了,幾道褶子湊在一塊,像是從那雙細長的眼睛裡分出去的。
陳員外摸着下巴上的幾根胡須,說道:“大師,您先前說的那種能藥到病除的藥可尋到了?”
孟枕雲用茶蓋刮開飄在茶湯上的碎葉,輕笑道:“我跑遍了望州城,仍未能尋到,隻怕是要回一趟師門,向我師父求一株來。”
陳員外問:“不知往返一趟需要幾日?”
孟枕雲答:“快馬加鞭也要十日之久。”
他接着說道:“我已為員外備下了足量的藥,您先慢慢吃着,雖不能保證恢複如初,但是讓您下地行走還是可以的。”
陳員外摸着自己的雙腿,從下午時的毫無知覺,到現在已經能夠感受到疼痛。
他說:“我這就命人為大師備下快馬一匹,您可千萬早去早回啊。”
孟枕雲回道:“那是自然。”
外頭,靜娘領着一群下人開始為明日的納妾禮做準備。
孟枕雲看着連廊上挂起一個個的大紅燈籠,滿意地點點頭。
“大喜之日,紅紅火火的,真好。”
靜娘走過來,微微欠身,問道:“明日?”
孟枕雲拂袖離開,留下兩個字:“放心。”
似是忘了什麼,他又回過頭來問靜娘:“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靜娘點點頭,“不敢有誤。”
孟枕雲說:“那再幫我送一張請帖吧,現在就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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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敲響房門,剛上了床的扶绫又下床。
她拿着手上請帖,絲綢為底,宣紙内頁,金線繡聚寶金蟾。
“扶绫賢妹芳覽。”
她輕輕念着封面上的字,然後吐槽了一句:“誰是你賢妹?”
孟枕雲給她送請帖,明天陳家的宴席上肯定有熱鬧看。
她摸着請帖,這麼好的料子隻用一回太可惜了,等明天用過了她回收改造一下,以備不時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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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外納妾,大喜之日,卻是個雨天。
扶绫撐着把油紙傘出了門。
拐進陳家所在的那條巷子,路邊的景象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
道路兩邊都做了裝飾,地上還有出門接親時剛放過的炮仗碎片。
瓢潑大雨讓挂在樹上的紅綢變得有些詭異,一個個被大雨淋的沒了精神,卻又不得不随風飄舞。
鑼鼓聲越來越近,似乎是去接親的隊伍快回來了。
陳老爺被人攙扶着站在門口,手裡拿着拐杖,雖有支撐,可雙腿仍止不住地顫抖。
應邀而來的賓客在竊竊私語。
扶绫站在人堆裡,默默地看着。
這個陳老爺昨天還行将就木,今天就能下地走動了?
她勾唇一笑,輕輕歎了口氣。
扶绫的目光在陳員外那幾個妾室身上遊走,一下子就找到了這件事的主謀。
靜娘乖巧地站在陳員外身後,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一改昨日素淨的打扮,戴上了華美的首飾。
她眺望着遠方,眼神裡帶着無比的期盼,手緊緊攥着帕子。
或許是因為過分緊張,靜娘的呼吸總是一下一下的,過分沉重了。
她身後,幾個女人互相依偎在一起,站的規規矩矩,臉上卻帶着凄婉之色。
扶绫聽過這些可憐人的故事,有的是被強搶過來,有的是因父母還不起債,被賣給陳員外的,有的是幾經轉手,最後落在陳員外手裡的。
“來了。”
孟枕雲帶着一副人皮面具,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衣裳混在人堆裡。
扶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問:“你沒教過她做壞事要平心靜氣嗎?”
“當然教過。她自己學不會,與我何幹?”
二人望着門外,接親的隊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