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懷疑另一人,然後那個人也開始懷疑,最後形成一條無法停止的鍊條,直到所有人都被拖進深淵。
有人想要投降,卻被同樣想投降的同袍幹掉;有人暗地串聯反抗督戰隊,反而被當成督戰隊清理了;有人活着撤退,然後被隊友或者上司打了黑槍;有人被俘虜了,逃回來後卻被處決……
背叛、誤解、猜疑、清算,這一切循環不斷。這就是猜疑鍊。
他展開了睡袋,心裡想起了一些往事。很久以前,大概就在他畢業後不久的一次外勤,他所在的戰術小隊遭遇了魅惑天賦者。那人隻憑幾句話就輕易地挑動了隊員們緊繃的神經,讓他們認定自己的隊伍被上頭放棄了……同袍的火并異常慘烈,倉鸮在對方造成的精神重壓下,萬分艱難地調轉槍口,對準目标扣下扳機。這是他第一次領教精神系天賦的威力,不靠武力和機變,卻能勾出人心底裡最深的恐懼,他至今想起仍舊十分忌憚。
“她也許是對的。這是一種PTSD。”他想起在血泊裡的隊友,雙手在戰術手套裡松開又握緊。
但她不一樣。每次猜她的時候,他都感到自己像《一千零一夜》裡那個被故事吊足了胃口的國王。想到這裡,他轉頭看了一眼在車廂地闆上靜靜躺着的瑤光,她的臉半埋在毛毯裡,呼吸微弱,發絲散落在地闆上,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充滿威脅的二階天賦者。
他轉過頭來靠在座位上,神色依舊冷淡。在這危險、黑暗的旅程裡,她與他的命運短暫地交錯了那麼一刻,但他也沒有太多留戀。戰争中,沒有誰值得信任,連生命都可能被放棄,何況是别人。
倉鸮鑽進睡袋,深吸一口氣,慢慢閉上眼睛。他知道,明天的形勢将非同尋常,他必須小心行事。
第二天一早,天色已經亮起,然而太陽還未完全升起,世界依舊被淡淡的晨霧籠罩着,四周一片寂靜,隻有偶爾傳來忙碌的腳步聲。車隊正做着開拔前的準備,隊員們穿梭在車隊之間。
倉鸮走向後車,車隊的成員正忙着檢查和整理剩餘的裝備。隊員們的聲音偶爾從車廂裡傳出,混雜着鋼鐵碰撞的聲音。
“斯特拉索夫真他媽的黑,”尤拉咬牙切齒地說,“把輕機槍全拿走了,真當我們是軟柿子!”
格魯巴從車廂另一側走過:“不過我們藏了幾枚手雷和一些□□,總算有點底牌。”
這時,維克托走了過來,看到倉鸮站在裝備旁,便随意開口:“反正今天的任務快結束了,軍火多點少點無所謂,大不了回去補充。”他轉向倉鸮:“來,戰術專家,幫我給頭車加點油吧。”
倉鸮沒有反對,他點點頭,跟着維克托走向了車隊的頭車。他們搬下了一個柴油油桶,開始為烏尼莫克加油。空氣中彌漫着柴油的氣味,仿佛連周圍的冷氣都被帶得沉悶一些。
當油管順利接入油箱,倉鸮不自覺地轉頭,看見車廂内堆放的汽油桶。這一細節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汽油比不上柴油安全,怎麼放在指揮車裡了?”倉鸮随意地問了一句,但眼中卻帶着審視的神色。
維克托随意應了一句:“烏尼莫克的車廂大,别的車沒法放這麼多油桶。”他低頭繼續操作加油,像是絲毫不在意倉鸮的疑問。
加完了油,倉鸮重新登上車廂:“把汽油桶搬到尾車去,那裡更安全。”說着,他示意維克托一起搬運。
維克托懶洋洋地靠着車身,聳了聳肩:“最後一天了,你還這麼謹慎?戰術專家,真是夠了。”
“這就是為什麼倉鸮是L3,而你這麼久還升不上去。”理查德顯然聽到了他們的話,走過來拿戰術平闆戳戳維克托的腦袋。“學着點。”
“尾車本來就是軍火車,防護比其他車好。”倉鸮向理查德解釋。理查德點點頭。維克托開始浮誇地唉聲歎氣——這是他一貫的德行——然後登上車搬運汽油桶。
倉鸮一邊搬油桶一邊琢磨着維克托的态度。他初步得出了結論:維克托隻是心大,而非一個清理者。
“這家夥還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他可能會死,而他還不知道。”他這樣想着。這或許有點悲哀,但不會改變任何事。
但他仍然會有那麼一瞬間,對維克托産生了一絲淡淡的同情,是那種來自冷酷現實的憐憫。這個世界對他們來說未免太殘酷了,哪怕他不會為此做任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