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妃今日穿了蜜合色镂金絲鈕桃形蓮瓣紋對襟長褙子,頭上戴一飾金鑲寶的花冠。黎慕白隻覺比前次在端王府見到她時要華麗許多。
黎慕白自己,仍是淡藍交領袍子,纖細少年模樣。
她剛給柳妃請安問好,就被趙姝兒拉着摘花折柳去了。
趙姝兒着一件繡長枝海棠花的短褙子,紮鵝黃細绫裙,發髻間插一支簪尾雕花垂串珠的琉璃簪,髻上又纏兩根淡粉絲縧。行動間,絲縧飄曳,串珠泠泠作響,襯得她甚是靈動。
兩人席地而坐。趙姝兒憶起此行目的,開始盤問起黎慕白來。
黎慕白再三搪塞,最後被迫答應去探趙曦澄口風,趙姝兒方放過她。
鬧了一陣子後,柳妃派人請她們去用點心。
一時點心吃畢,趙姝兒難得出來踏春,提議去找羅小绮玩,黎慕白十分贊同。
兩人征得柳妃同意後,便出發了。
一路上,花樹團簇,笑聲盈耳。
黎慕白見有不少女眷戴着帷帽,在花樹下或吟詩作賦,或嘻笑闊談,或品鑒美食,或鬥花鬥草。
另一旁,擋着一溜長長的帷幕。
帷幕那頭,有男子們在喝酒劃拳,伴着隐隐約約的絲竹之聲,偶爾還夾着有幾句詩詞。
黎慕白與趙姝兒來到羅府女眷所在處,卻隻見幾個仆婦正在收拾歸整物件。
一仆婦告知,羅小绮已啟程返城去了。她們幾個打理完畢後,要趕上去與她彙合。
另一年紀較大的仆婦,看了看趙姝兒與黎慕白二人,道:“你們也早些回去。雖說城外風光好,但也莫過于貪戀。”
黎慕白忙點頭緻謝。
這午時才過,羅小绮便打道回府了。兩人略帶失望,悻悻而返。
趙姝兒見山坡上有人在放風筝,于是拉着黎慕白往那處跑。
一名穿湖水藍衣裙的女孩見她們躍躍欲試,便好心送她們一隻天水藍的蝴蝶風筝。
兩人道過謝,黎慕白擎起風筝,配合趙姝兒手中的線軸,慢慢跑起來。
風攜枝稍春色,流過耳畔,令她不由憶起幼年的幾件舊事。
那些年,她常溜出府與江豫一道放風筝。
那些年的春光,亦是如今日般明燦,以及暖融至極。
仿佛,她仍是那個承歡父母膝下、肆意淘氣的小女兒。
趙姝兒扯緊了線,喚她松手。
她一頓,壓住心底翻滾的絞痛,撒開手。
忙忙亂亂,風筝總算升上去了。
兩人剛松一口氣,一陣大風刮來,趙姝兒沒抓穩,線軸脫手,風筝徑自往山坡一邊的小樹林上空飄去。
趙姝兒急急去追,她亦急急跟上。
正氣喘籲籲時,一年輕男子舉着一隻天水藍蝶形風筝朝她們走來。
男子身後,是紅紫的芳菲映着清澄的天,一襲缥碧色如意聯珠紋寬袖錦衫曳出幾許飄逸。
但見他墨發微揚,眉尾舒展,目似點漆。風鼓着他的衫袖,使得他一步一行間,有如流深靜水、踏歌滄笙。
黎慕白覺得此人自己曾見過。
“敢問小娘子,可知這風筝是哪家的?”
男子聲音玉潤,如山間深流的泉,有說不出的清與雅。
這嗓音,黎慕白曾聽過,隻是那時,比現在要跳脫些。
他正是王岑之子王赟。
黎慕白曾在虞洲與他玩過擊鞠。
黎慕白不虞王赟已抵京了,正想退到趙姝兒身後,卻見她螓首深埋,兩腮暈粉,雙手絞着一條羅帕。
王赟溫潤地笑了笑,舉起風筝欲要問黎慕白。
黎慕白趕緊低躬身軀,不讓王赟瞧見自己的容貌。
她定了下心,假裝成趙姝兒的小厮,放沉嗓子:“這風筝,正是我家小娘子的。”
她準備去接過那風筝。
王赟目露疑惑,欲讓黎慕白擡起頭來。趙姝兒卻蓦地擡起頭來,晃得頭上珠钗“叮咚”亂響、絲縧曳曳。
她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風筝,聲如蚊蚋:“多——謝——”
“在下王赟,為大理寺卿。”言罷,王赟又拿眼觑了觑黎慕白。
“你是王赟?”趙姝兒一掃剛才的扭捏之态,美目圓睜,似是撞到仙人一般,驚喜之情溢于言表,“我是端王府的人,于驗屍上頗有心得。以後,你查案能不能捎上我?”
說着,趙姝兒的眼神往王赟身上拴,生怕他溜走似的。
黎慕白被她如此之快的轉變一時弄懵了。
王赟亦被她瞅得面皮泛紅,那清泉般的聲音亦有了一絲波動:“這個——在下需要先請示端王爺殿下。”
言罷,他欲折身而去。
“别去問我父王啊,他肯定不會同意的······”趙姝兒跺着腳,急急道。
恰巧,一個穿水紅色半臂褙子的女子匆匆跑來,問黎慕白他們有沒有見到她家小娘子。
原來,她家小娘子就是送趙姝兒風筝的穿湖水藍衣裙的那個。
黎慕白見天色将晚,突憶起羅家老仆婦囑咐她和趙姝兒的那句話——“你們也早些回去。雖說城外風光好,但也莫過于貪戀。”
心下立時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