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赟苦笑,主動陪着她往街口行去。
日西斜,路上車馬絡繹,胡笳瀝瀝,琵琶阗咽。急管繁弦中,錦屏街業已喧騰起來。
黎慕白與王赟并肩而行,一路無言。
将至街口,便見一輛朱輪華蓋車停着。車廂脊梁朱紅,錾刻着滲金銅鑄祥雲紋。
夕晖淺鍍,使得那祥雲紋直如天畔一抹幻紫流金的霞,瑰麗無比。
是涼王府的馬車。
王赟與黎慕白上前,隔窗行禮問好。
見趙曦澄有些冷淡,王赟與他寒暄幾句後,就告辭了。
黎慕白目送他離去。
成绮的餘霞,姗姗穿過叢樓群院,一時流光溢,笙歌起,裙角揚。
當真是煙花繁盛迷人眼,錦屏如畫思歸難。
“還不上車?”淡漠的聲音,蘊着一絲煩躁。
黎慕白忙轉身,趙曦澄一隻手探下,恰恰停在她面前。
手指修長,指甲幹淨,指節微凸而不顯,在霞光裡泛着暖玉般的光澤。
她詫異擡首,正對上趙曦澄的注視。
他幽深的眸子似也被霞光染,呈現出琥珀色來。而她的身影,正清晰地倒映在那琥珀色中。
趙曦澄皺了皺眉,語氣放重:“上來!”
她躊躇着,終是把手搭上。
他緊緊攥住,拉她登上車廂。
馬車繼續前行。黎慕白欲彙報餘音閣之行,趙曦澄卻遞給她兩個油紙包,命她先吃東西。
奔波一下晌,的确餓了。她忙謝過,先拿了一個櫻桃煎,入口隻覺格外酥脆,三兩下就吃完了。
趙曦澄見她吃得香甜,不由半笑道:“今日你還強調你是我府中的司膳官,現下倒是我管起你的飲食來了!”
黎慕白聞言,面皮一紅,尴尬地咳了兩下:“那個——殿下,您還有什麼東西是沒有嘗過的?我回府後立即去研制。”
趙曦澄立時收了笑:“不必了!今日餘音閣之行,有何收獲?”
她忙細細徐叙了一遍,略去王赟已認出她一事。
趙曦澄聽完,突然擡手向她頭上探去。
黎慕白一慌,身子一偏。
趙曦澄微微一愣,俄而低低命令道:“别動!”
他拈起她發絲間一瓣杏花,問道:“王赟是否已認出你?”
黎慕白見他盯着指尖的花瓣,臉微窘,點頭道“是”。
又看到他面色罩着點陰冷,她忙又補充:“不過,我隻承認自己是涼王府的司膳官。”
趙曦澄淡淡斜了她一眼,一手掀開簾子,輕彈指甲。
花瓣随風飛出窗外,瞬間蹤迹杳渺。
“你還算信守承諾!”
“我答應過的事,即使赴湯蹈火,我也定會做到!請殿下放心!”
趙曦澄擎簾的手一頓。
經過一整日春陽的熏陶,傍晚的風已濡染了滿滿的草木花卉氣息,流過窗子,又盈滿他的袖袍,如絲綢般柔軟,如詩酒般令人沉醉。
他合上簾子,道:“你記着便好!”
少頃,又命她好生思量下王府司膳官的職責,翌日他要來考她。
黎慕白一聽,頓覺頭大,暗暗将他瞪了瞪,把包櫻桃煎的紙搓了又搓。
日沉,人定,一彎弦月悄然挂樹梢。
王赟回到大理寺,蔡修拙忙前來彙報。
今日,他奉王赟之命,領人繼續在發生命案的小樹林附近勘察。然而,收獲甚微。
王赟安慰他幾句,亦知那小樹林素來人迹罕至,落葉極為厚實,委實難查。
蔡修拙忙感激上峰的體諒,見瓷盞空了,立時提壺添茶。
王赟啜了一口茶,問那瘋婦人可否有了蹤迹。
蔡修拙忙禀道,那瘋婦人今日出現了。然而,她力氣奇大,跑得又奇快。是以,他們未抓住。
根據蔡修拙的描述,王赟判斷,那瘋婦人,應就是尋找徐繡繡時他與黎慕白遇到的那個瘋婦人。
他吩咐蔡修拙次日帶人繼續去守着。若那瘋婦人再次出現,務必抓住。
蔡修拙領命退下。
王赟走到長案前,拿起案卷與驗屍記錄,細細推敲着。
上巳節發生的兩起命案,因出現了罕見之花水晶蘭,大理寺遂将其定為水晶蘭白骨案、水晶蘭女屍案。
許是上巳節那日出遊之人太多,短短兩日,這水晶蘭面世一事便在民間傳開了。
今日,他着便服去餘音閣,途中就聽到有不少人在議論,說道這水晶蘭來自冥界,如今乍然現世就生了命案,摸不準還要帶走人的。
更有甚者,道十幾年前的上巳節,也有人差點被水晶蘭帶離人世······
王赟揉了揉酸脹的額角,又禁不住想起漫天杏雨中那雙輕靈的眸來。
此時,若她在,又将如何與他推斷這兩起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