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忖一會,問趙曦澄:“殿下,今日我與姝兒郡主相較,是不是有幾分相似?”
趙曦澄端量她一眼,道:“乍看确有幾分相似,隻不過你身量高些。”
黎慕白點點下颌。
當時她是蹲着驗屍的,便與趙姝兒省了高矮之分,兼之她二人面上又都蒙了帕子,如此方導緻那仵作認錯了人。
她拿出繪有上巳節城郊小樹林女屍的畫紙,與琴霜的畫像比了一比。
“殿下擅畫畫,這琴霜的身量與小樹林裡的女屍相比,又較之如何?”
“高矮胖瘦倒是相差無幾,唯五官上有些微差異。”趙曦澄看看天色,道,“王赟在連夜審問李奈,明日便會有結果。現時近夜半了——”
“不礙事。”黎慕白捧起筆,雙目撲閃撲閃的,“勞煩殿下再畫一幅畫,就畫小樹林裡那具女屍的生前模樣。”
見她眸子亮晶晶地望來,趙曦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忙低下目光,落在她固執伸着的手上。
他睇了一瞬,似是無奈地接過筆,重又作起畫來。
約莫一柱香的功夫後,一位着白羅衣白羅裙的美人立于畫紙上。
黎慕白左端右祥,用手掌先後遮在兩幅畫裡女子的面頰上。
趙曦澄見狀,說道:“這二人相貌頗類似,或許有血親之緣。”
黎慕白已有計議,道:“這二人,興許有人識得。”
遂将那日她與趙姝兒的陳家醫館之行告知。
趙曦澄倏地攥緊手:“事關姑姑頭疾,明日我與你一道去。”
兩人又商議一陣,趙曦澄便送她回檸月軒。
屋外,雲翳仍未散開,月不知在何處,幾點疏星零亂。
夜色如一絮綿密的紗,緊緊捂着天幕下的一切。
府中下人已然入睡,四處安安靜靜的。
黎慕白緊了緊身上的袍子,隻覺耳畔風聲簌簌,蛙鳴從各處紛至沓來,此起彼伏,卻難見其蹤。
案子愈來愈撲朔迷離,真相一時難明,兼之詭異的江山眉妩圖,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艱難,仿佛陷入了岑寂而深不可測的一片海裡。
趙曦澄在檸月軒門首止了步子,望她片晌:“案子上的事,你盡力即可,自有我和大理寺在。”
花蔭下,他眸子裡靜斂一縷絢爛的光,暫時消弭了夜的黑。
她怔了一怔。
夜雲淡去,未幾又晨曦鋪天,嫩綠漸被移紅換紫,春光濃。
黎慕白盥洗畢,拎着空食盒至不梨居時,早膳已擺好。
她心虛地喚了一聲“殿下”,暗忖再依此般情形下去,她這個司膳官怕是要徹底廢了。
趙曦澄掃她兩眼,便命她與自己一道用膳。
食畢,她主動拾掇,歸置完後問趙曦澄:“殿下,我能再看看那江山眉妩圖嗎?”
“正好,我亦想看看那畫可有變化。”
說着,趙曦澄走至靠牆處的烏漆雕花什錦格前。
那什錦格陳列着插花的玉瓶、儲存香料的汝窯瓷盒、幾部常翻的書籍等。
他打開下層的櫃子,抱出一個花梨木長匣子,擱在書案上。
黎慕白見這匣子并非之前存放江山眉妩圖的匣子,有些不解。
匣子沒有上鎖,趙曦澄順手揭開匣蓋,道:“這些天,我拿出那畫看過幾次,後懶得放回去,便随手丢在這裡面了。”
黎慕白一看,裡面卻是滿滿一匣子的卷軸,好些都泛黃了,不禁問道:“殿下,這些是——”
“一些畫,我年幼時胡亂畫着玩的。”
黎慕白一聽,立時生了興緻,眨巴着眼問:“殿下,我可以一并瞅瞅嗎?”
趙曦澄瞧着她那好奇模樣兒,不由牽了牽唇角,随手撿一個卷軸遞與她。
她忙打開。那卷軸上畫着好些人,神情嚴肅,衣飾百樣,正恭敬地做着不同的似是行禮的動作。
趙曦澄瞟了一眼,道:“那是舊年春節來我朝朝賀的使臣。”
黎慕白把視線從畫移動趙曦澄身上,又從趙曦澄身上移到畫上,暗暗哀道——真真的人比人氣死人!
看這卷軸上的人物,人家年幼時就已畫得這般惟妙惟肖了,而她上次盡全力畫的那個侏儒,與這一比,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裡。
她默默歎了口氣,隻得用“術業有專攻”來自我開解,又見那畫中有一高身量的男子猶為顯眼,在一群使臣中有如鶴立雞群。
此人身着丹遼服飾,相貌端正,儀表堂堂。
趙曦澄見她一直盯着那畫看,便指了指匣子道:“這種畫,匣子裡還有好些。那時我閑來無事,連續畫過好幾年的朝賀使臣群像圖。”
她一聽,立即放下手中的畫,又撿了一卷軸打開——果真是各國朝賀使臣的群像圖。
随後,她又連打開好幾個類似的卷軸,皆如此。
她記得魯嬷嬷提過,先帝在位時,慶陽長公主曾多次與丹遼的朝賀使臣七皇子比劍,且次次勝出。
而如今的丹遼帝,正是當年的七皇子。
她指着那個鶴立雞群般的男子,問趙曦澄:“殿下,此使臣,便是曾經的丹遼七皇子、如今的丹遼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