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地過日子,便是還了李公子的恩情,也不枉他救你的一番苦心。”
徐繡繡含淚颔首,道:“隻是,如今李公子他深陷牢獄——”
“李公子他吉人自有天相,你也是。”黎慕白頓了一下,又像是說與自己聽一般,“都會好起來的!”
這世上,對女子本就苛求。徐繡繡連闖兩次公堂,恐怕她在上巳節受辱一事已在私下傳開。
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
思及至此,黎慕白扶住她的雙肩,鄭重囑咐:“你記住,最終是苦是甜,端靠的是自己。非但當下要記着,往後亦要牢記!”
徐繡繡一愣,定定望着眼前的女子。明明,她也是嬌嬌柔柔的模樣兒,但那對眸子裡,滿透堅韌與不屈,如定海神針般使人安心與信服。
似被感染,徐繡繡不由用力點了點頭。
有腳步聲響起。兩人扭頭一看,是趙曦澄與王赟朝她們行來。
黎慕白收回手,徐繡繡忙斂衽行禮。
王赟命她回去靜候,不要再闖大理寺公堂了。
徐繡繡施禮謝過,又望了望黎慕白。
黎慕白亦示意她安心回家。
徐繡繡這才離去。
随後,趙曦澄帶着黎慕白進了車廂。
王赟望着漸行漸遠的華蓋車,心底徘徊着黎慕白适才之言——“最終是苦是甜,端靠的是自己”。
蒼穹上,一輪皦日晔晔逼人,連停在附近的雲翳都鑲上了一層金光。
汪小四的哭喊聲打公堂傳來。
昔年在虞洲與她探案時,她在杏花裡說下的那句話猛然襲上心頭。
他攏緊了手指,似攏着一截流光,調轉身子。
公堂上方的“明鏡高懸”四個大字,堪堪飛入眼簾。
他凝睇片晌,步履堅定地朝主審之位邁去。
太陽又升一升,合着風把簾子上的纏枝花紋攪得雲谲波詭。
簾下,黎慕白惴惴問趙曦澄,接下來将去何處。
趙曦澄看着她,道她擾亂了公堂秩序,現下帶她去負荊請罪。
黎慕白詫異一瞬,問:“殿下是要帶我進宮嗎?”
“你不是說‘最終是苦是甜,端靠的是自己’?你既然敢把預先定好的兇手給救了,就自己去将真兇揪出!”
黎慕白聞言,差點要氣笑了——什麼叫“預先定好的兇手”?!
俄而,她正色道:“殿下放心,我必定揪出真兇,以此來将功贖罪!”
杲杲日色裡,朱紅宮牆烙下的陰影,一重疊一重,宛如光明與黑暗并存。
這是黎慕白第二次進宮,進宮揪兇手。
趙曦澄再次将她帶至那處水榭高台。
兩人立于欄杆前,隻見遠處的花草樹木,更為鮮茂鮮豔了。
姹紫,嫣紅,明黃,碧綠,嫩粉,豔橙,一一被框住雕琢,仿若一匹華麗麗的偌大錦緞,昭示着禦園極緻的美。
黎慕白暗歎,太過美麗,反倒不真實。
高台上風大,吹得他們的衣袂幾分惶惶。
趙曦澄突然道:“今日,便是你的契機。”
話音很快散在風裡,但黎慕白仍捕捉到了。
她怔了一怔,忽而憶起前一次進宮時,亦是在此處,他說他需要一個契機與十足的把握來公開她的身份。
趙曦澄側首看了看她,又道:“好生記住,今日,你隻是我涼王府的司膳官。”
黎慕白本以為聽懂了他的前言,一下又被他這後語弄糊塗了。
趙曦澄言罷,領着她繼續向凝晖殿行去。
凝晖殿,當今聖上與臣子議事之地,矗立于整個皇宮最中心。
但見雕甍畫棟映照富麗,峻桷層榱勾勒恢宏,美輪美奂,又不失莊嚴。
黎慕白這是平生首次面見聖上。
盡管對于此案她已有十足把握,但因涉及到先朝秘事,又牽扯上前朝局勢。錯綜複雜之下,稍有不慎,她或許将承受雷霆之怒。
然而,家中失火之事,她尚未查明真相。
一絲緊張與不安絞上心頭。素來鎮定自若的她,此刻的腳步竟有些磨蹭起來。
将至凝晖殿之際,趙曦澄蓦地停下了。
黎慕白本落後趙曦澄兩三步,一時不及止住。
待她亦停下時,人已與趙曦澄并肩而立了。
趙曦澄的手,借由寬大衣袖的遮掩,騰地攥緊了她的手。力度之大,大到她手心生疼。
“記住,今日你隻是我的司膳官!一切,有我在!”
爾後,他放開她的手,繼續朝前行去。
這種種,皆在電光石火之間。
她一霎錯愕,隻覺他輕如雲絮的聲音,落下時居然是沉的。
目見處,他紫錦袍上鍍着淡淡的明耀,一抹潋滟的踏實。
東風暖暖,花葉簌簌,将光與影搖亂。
她低頭掃了一眼捧在手中裝了證物等的匣子,忙快步跟上,與他行至凝晖殿前,一起靜候通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