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需要較高溫度方可融化。”趙曦澄截斷她的話,語氣森冷,“如此一來,即便有人食用了這種特制的木樨丸子,也不會即刻毒發身亡了。與此同時,兇手的不在場證明也有了,是為真正的神不知鬼不曉!”
話音甫落,殿内刹那靜了下來。
風細細溜進,簾幕微蕩,窸窸窣窣,似冰冷的蛇在吐着信子蜿蜒。
黎慕白生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猛然間,慶陽一拳捶在身側的方幾上,震得一隻琺琅瓶都顫了顫。
“姑姑!”趙曦澄喚道。
“阿澄,我無妨!剛剛說那琴伎也曾食用過這木樨丸子,她又與我公主府有何幹連?”
“姑姑,此事牽連甚廣,延綿近二十年,非寥寥數語可概括。”趙曦澄看向黎慕白,“白黎,本王命你好好道出案情!”
“是!”黎慕白忙行了一禮,深吸一口氣,道,“長公主,請容奴婢從某一年的上巳節道來。”
因涉及到先朝,她隻好用某一年來代替。
慶陽身形一頓,面上神情瞬間凝固。
大半晌後,她閉上雙目,艱難地點了點頭。
黎慕白方接着道:“長公主在那年的上巳節,曾被歹人劫持,那歹人還——”
她覺察到趙曦澄投來的視線,忙止住話鋒,直接道:“之後,您就病了一年有餘。據說,那歹人雙手使劍,力量奇大,一衆侍衛被他打翻後,他又使了迷藥······”
“那歹人——”慶陽的嗓音有一絲沙啞,“左右手力氣相當,使劍隻知用蠻力,毫無章法可言。我雖自诩劍術不錯,卻于力氣上終究比不過,最後——最後——”
“因為此人趁手的本就不是劍!”黎慕白道,“此事,隻是一個伊始!此人性沉密,擅僞裝,機深詭谲,城府不可測。奴婢也是從——”
趙曦澄突地輕咳一下。
黎慕白回過神,忙改口:“我們涼王殿下——他也是無意中從雙钗案裡發現蛛絲馬迹,從而按圖索骥查出全貌。”
“雙钗案?”慶陽撩開眼皮,“此案不是早已定案了?那陳若水一手好針灸,曾長年為我治療頭疾。可惜!誤入了歧途!”
“其實——”黎慕白遲疑一霎,“長公主的頭疾,是有人故為之!”
風早已停了,帷幔寂寂垂着,沉沉如昭然欲揭的真相。
慶陽陡如木雕泥塑般,本就蒼白的雙頰瞬間又白了幾分,變成一種死灰般的鉛白。
黎慕白悄悄瞅了下趙曦澄,隻見他的手已攥成了拳,眸光亦正朝她遞來。
此事,是她未與他事先商量。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
趙曦澄暗示她無妨。
她定了定心神,忙倒了一盞熱茶,捧給長公主。
慶陽轉動眼珠,盯她看了片會,抓起茶盅,仰頭,一口喝下,茶盅一頓,道:“說!”
“是!”黎慕白躬身回道,“長公主頭疾的成因,與府中所種植的米囊花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
“米囊花?”慶陽冷臉反問。
“是,此花因果實外形如囊,内有細細的狀如米粒的種子,故名為米囊花。”
黎慕白停了一停,視線掠過長公主身上的薄襖,接着道:
“米囊花的果實可入藥,有鎮痛祛邪熱之用。但是,如果長期過量服用,則會引發乏力畏冷、身體枯瘦羸弱等症狀。”
慶陽沉吟,問道:“你是從何處得知這些的?”
“回長公主,自古便有藥食同源一說。奴婢鑽研飲食之餘,也常會去浏覽一些醫書,因此知曉這米囊花的藥理。此外,米囊花種子可熬粥,可加蜜做湯,可用水研磨濾漿後,同綠豆粉一起作腐食,還可用作調料,入菜後能提升湯汁鮮味。”
其實,米囊花的藥理,是她在陳家醫館看到的。
隻不過,此時她不便牽扯出陳若林,便借鑽研飲食之由扯了個慌。
慶陽死死捏着茶盅,須臾冷笑道:“看來,我的确是長期——且——過量服用了!不過,又與我頭疾有何幹?”
“所謂頭疾,隻是一個幌子!奴婢請長公主仔細回憶,以往您頭疾發作時,當真隻有頭在疼痛嗎?”
慶陽攢眉半晌,艱難地搖了搖頭。
黎慕白道:“長期且過量服用米囊花果實煎成的湯藥與飲食,可令人不知不覺上瘾。若一日不食,會讓人如失最愛,精神恍惚,全身如蟻噬。倘若繼續不食,則會令人出現疼痛、狂躁、幻聽、妄想、自殘等症狀!”
疾風破窗而入,光影大動,帷幔狂卷,卷起“啪啪”脆音不斷,如有人被甩了一個又一個的重重耳光。
慶陽抓起茶盅,狠勁朝隔門那處砸去。
茶盅卻被帷幔一甩,掄向一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