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們還是不争氣地回過身了。
槐安上下打量鬥蓬女孩:「你當真是東冕大師?」方才聽到的當下,她心中若說沒有震驚,那絕對是騙人的。可在她的想像裡,東冕就該是個蓄着大胡子,臉部皺紋飽經風霜,雙眼卻像燃燒着炙熱不息的焰火般,炯炯有神的老先生;又或是個身形精壯、面容剛毅、目光銳利、雙手粗糙布滿細小疤痕與老繭的中年男子。
她怎麼想像,都沒想過會是眼前這個身材矮小,卻不可一世的小女娃。
東冕看起來很不高興:「身量不是重點。」
喔,這句話她聽過,又是星球X戰裡的台詞。
「可...你年紀這麼小。」
「年紀——」
「也不是重點?」槐安替她接過話。
東冕瞪了她一眼。
槐安不甘示弱,睜大雙眼回視着她。
廣場内緩緩升起兩張椅子,槐安沒打算客氣,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桓逸跟在她身後也落了座。
東冕站在他們面前,抱胸,睨了他們一眼:「說吧,你們要向我請教什麼?」她問道:「應當不隻是想問些技術活兒那麼簡單吧?」
槐安發現,這個自稱是東冕的小女娃說話時,表情都隻是輕微動着,就像五官間沒有任何肌肉相連似的,令她總感到一股違和感。
桓逸點點頭,頓了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直問了。」他道:「您和『羅老人』,可有關系?」
「有。」東冕大方地承認了。
槐安眨了眨眼,這就承認了?沒有拖拉、沒有拐彎,直接就說了?雖然她大緻有譜,但聽到對方親口承認她和羅老人有關系,槐安心裡還是高興的,畢竟找了這麼久,終于有點結果了。
「太好了,那我再問一句,您...是羅老人的兒子嗎?」
東冕像是很不喜歡這個問題,得做點什麼好把不喜歡的感覺抖掉般,渾身扭了扭,蹙起眉:「當然不是。」
「喔。」桓逸肩膀微微垮下。
槐安接過話來:「那您認識嗎?」
「自然認識。」
槐安笑了,她慢慢找回常用的社交笑容,以有禮又帶着點請求的語氣問道:「那...您可否告訴我們,他是誰。」
語畢,卻見從剛剛就一直迅速回答問題的東冕,忽然頓了頓,半晌後才道:「當然不能。」
「為何?」
東冕沒再回答,隻見她負手走向廣場側邊的大柱子旁,随意地在柱子上點了幾下,廣場的穹頂響起『叽咿』的聲音,上頭挂着的像投影儀的設備一齊轉向廣場正中央,并同時射出光束,數百萬個熒光小點彙聚一處,竟行成一幅全息投影。
「我是時空經線的觀察者。」東冕一邊說,一邊指揮全息投影。全息投影随着她的動作,飛速地行成另一幅景象:無數個平面重疊、分散、旋轉、倒置,一條一條的縱貫線,忽然憑空出現,縱穿而過,像一根根的鉚釘将散開來的書頁固定在一起,精準地穿在每一頁的正中心。
「我存在即是為服侍時空族。在無數個平行時空裡,保持中立,提供協助。」
光點随着她的說明,時而飛躍,時而跳動,如螢火蟲振振鼓翅,如鬼火飛升,絢爛又奪目。
「時空族?」槐安雖然被那些高科技弄得眼花撩亂,但仍舊沒放過關鍵字,抓緊機會詢問。
東冕繼續道:「世人都以為『熵』不會倒轉,所以時間的箭頭永遠指向未來,但實際上,『熵』是可逆的,隻是會造成極大的代價。因此,為防宇宙扭曲,時空錯亂,宇宙本身自行生成了一群存在,他們各司其職,守護時空之流,避□□動逆轉,防止宇宙失序,其名為:時空族。」
「嘩。」槐安發出一聲驚歎,轉頭看了一眼桓逸,遇到這般不可思議的科幻情節,那個科幻瘋子,應該會高興壞了吧?
此刻,隻見桓逸的神色異常認真,他馬上反應過來,問道:「所以羅老人...也是時空族的一員嗎?」
東冕贊許地點點頭:「正是。且不同于我,羅老人所擔任之職,乃重中之重,他是——」
「我記得,」槐安道:「守門者。」
「沒錯。」東冕道:「『守門者』是時空族的領袖,他們帶領族人解決時空随機出現的難題,偶爾,他們也會選擇凡夫勇士,以靈魂的方式闖過時空之流的限制,回到曾以生命體存在的任何時空,完成守門者無法親自完成的任務。」
就是我們。槐安想。
「既然守門者這麼強大,為何會有他無法親自完成的任務?」桓逸問。
「平行時空無數,無有存在能遍布每個時空;即使強如守門者,也隻能以一個生命體存在其中一個時空。」
東冕繼續說:「每個時空都不會交錯,但靈魂可以跳躍,所以當守門者力所未及時,他們便需找到能夠跳躍至該時空的靈魂體,并前往該靈魂體與守門者生命體有所重疊的時代,交付任務。」
槐安越聽越矇,她感覺好像回到初中第一次聽物理課的時候,二丈摸不着頭緒,完全聽不懂老師在說什麼。
她轉頭看向桓逸,桓逸會意,想了想措辭:「恩,總之就是,羅老人到不了的地方,但我們到的了,所以他找到我們,拜托我們幫忙。」
喔,這樣就懂了。
「那你的工作是什麼?」槐安轉向東冕問道:「時空經線的觀察者?」
「是。我無生,也無死,我是時空的緯線,自宇宙伊始即存在,宇宙每分裂一個平行時空,我即分裂一個我,永生永世待在同樣的時空裡,為來到此的時空族提供協助。」
又是在說什麼?槐安真的很想微笑。
桓逸替她解決了難題:「意思是,她自始自尾,都會待在這個平行時空裡,貫穿整個...恩...時空之流?總之,就是不會死的意思。」
喔,這樣啊。
「既然是時空緯線,又為何稱為時空經線的觀察者?」桓逸問。
「我與所有的我共通,所有的我,意識貫穿,合而為一,便如同時空經線,」
槐安微笑,她已經不想搞懂了。
「那麼眼前的這個你,又是...?」
「這是我第847695732個載體。」
聞言,槐安驚訝地擡起眼來,重新正視面前這張,恩...蘿莉的臉。
不得不說,那是一張姣好的面容,精緻的五官如同雕琢而成,眼睛大而明亮,睫毛纖長,微微顫動,鼻梁高挺,秀氣而端正。櫻桃小嘴微翹,唇色淡雅。皮膚白皙如瓷,吹彈可破,仿佛一碰就會留下指印。在墨色鬥蓬的映襯下,顯得越發白潤。
那是一張任誰來看,都是好看得難以置信的臉。
但怎麼說呢,槐安初次見着就覺得不對勁了,再次細看,還是有種違和的感覺,總覺得,好像不怎麼...像人類?
東冕像是意識到槐安的困惑,于是替她解答:「這是用仿生皮做的載體...恩...可以說是機器人。」
喔。原來如此。
「最後一個問題,」桓逸道:「你能夠存在于這個時空中的不同時間點,那麼,在這裡的時間又是如何流動呢?」
東冕像是覺得這是個很白癡的問題:「自然是同時空一起流動。」
「那你是怎麼知道星球X戰的呢?」還有那些見都沒見過的模型又是從何而來,照理說,在這個時代裡,不當出現類似的概念啊?
東冕還是一臉這什麼蠢問題的表情:「當初拍星球X戰的人就是時空族之一啊。否則哪來那麼多新奇的科幻想像?」
桓逸驚訝地「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接着又問:「可若是你是同時空一起流動的,那麼萬一,過去的守門者需要的協助,隻有現在的你才能達到,又該怎麼辦?」
東冕眯起眼:「問這個做什麼?」
「呃...若我說好奇,你相信嗎?」桓逸像是有點難為情。
恩,槐安倒是相信,畢竟那家夥在二十一世紀時,也總愛異想天開,胡亂假設很多奇怪的問題,諸如:地球如果停止自轉,那麼人們會掉到外太空去嗎?如果光速可以被超越,時間旅行是否可行?如果人類可以控制引力,能否在地球上實現反重力飛行?如果人的意識可以上傳到計算機中,是否可以實現永生?
他甚至提出過一個假設:如果我們生活在一個巨大的模拟遊戲中,如何才能證明這一點?如果所有人的夢境都是像遊戲當中,互相連接的,那麼我們是否能在夢中進行交流?
這些問題雖然都荒誕,無人能解,可小祝仍舊樂此不疲地持續提出假設,并四處找人aka拉着安安,讨論,以不同方式嘗試找出答案。
因此,剛好就這麼巧,讓他遇到曾經假設過的狀況,還有真人/真機器人解答,他自然是不問白不問。
東冕乜了他一眼,像是采信了他的說詞,停頓了良久後,才道:「這個堡壘裡有個空間,不受時空之流影響,時間在那是停滞的,若時空族需要不同時間點的我的幫助,可以前往那裡,選取需要的協助,那個時間點的我,将會前往提供協助。」
「喔,了解。」說是這麼說,但可以看見,得到這個回答後,桓逸的眼中又再度閃現了好幾個延伸的問題。
總之,大約是遇到了不得了的宇宙的秘密之類的東西。不過,槐安想,講解了這麼多,這蘿莉還是沒有解釋為什麼不能說出羅老人的兒子是誰啊!
于是她開口問道:「說了這麼多,所以為什麼你不能告訴我們,羅老人的兒子是誰?」
東冕扯了扯嘴角,像是本不想回答的,卻在見到槐安眼裡的執拗後,歎一口氣道:
「因為你,是有祝福在身的人。」
「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