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與天帝簽下之後，所有神仙都在等着它失效。

可我覺得，這規定太公平，太平等了。

感謝偉大的莘姬娘娘，也許，她在幾百年前就預料到了這樣的事會發生吧。

爹和大哥剛剛還陽，意識在緩慢恢複，還說不清楚他們是怎麼被救回來的。

娘已經成了凡人，她的仙力沒有了。

先找了山洞落腳，讓爹和大哥有個地方能休息。

二哥去打獵，被追殺的這段日子，他已經自行突破了限制，練出了仙力，娘的天眼也傳給了他。

娘稱贊二哥的天賦，比先天生靈也不差了。

我撿了樹枝回來，掏出火石，預備點燃篝火。

娘給我擦擦汗水，習慣性的想要掐決引火，頹然放下手，她還沒适應成為凡人。

我點着火，坐下來，想聽她說說人神之約。

那絕對是整個大商，最偉大的東西。

莘姬娘娘憑借它讓我爹和大哥複活了，懲治了一名兇手，給凡人留下了讨公道的法理依據。

這叫師出有名，二哥如是說道。

是的，我們的事兒還沒完。

父母都放下了，不想再報仇，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可天帝隻是受了違反人神之約的反噬，他殺人滅門的因果，那就是我，還未了結。

大金烏死了一次，抵命一條，還有一條命呢。

二哥說，此事交給他來辦。

我不與他争，可我要做。

神仙不能總這樣肆無忌憚吧，得讓他們知道，做錯事，要有報應的。

仇恨不是能夠持久的動力，爹娘大哥回家了，我放下仇恨。

可是我不服啊，為什麼玉帝安排的天兵天将，可以肆無忌憚的下界殺人，他們不是不管人間事嗎，我要個公道。

娘已經熟練的做一個凡人了，她動作很麻利，打獵砍柴，起竈造飯，身手比二哥還要厲害多了。

幫我爹翻身，教我爹走路，引導我爹說話，慢慢等着他恢複正常。

他們還是那麼恩愛，死亡讓這份情誼更加隽永。

我學着她的樣子，幫我大哥按摩身體，總是弄疼他。

娘叫我不要着急，别那麼執拗，我學着她的樣子，慢慢做。

我們要去朝歌，爹娘的去處要聽從人皇的審判。

人神之約中，對他們的行為，是有明文規定的。

身為神女的母親已經受到了懲罰，成了凡人。身為凡人的父親，在明知母親是神女的情況下，與她成親，一樣有錯，需要受罰。

原來，他們的結合真的是錯的啊。

我和兩個哥哥，都大為震撼。

我原本以為，真愛是不會錯的。

他們的結合，錯在哪裡呢？

娘說，錯在她抛棄了身為神女的責任。

我好像，有點明白。人神之約的規定明擺着是保護人族的，畢竟凡人有幾個能修仙的，百世千世都修，也不見得有機會成仙。

神仙，卻要為了這段感情，放棄天上的一切，面對一個不确定的未來，可能永遠要做凡人。

娘說，若非父親知道她的身份，我們父子幾個都不會有任何懲罰的。

我爹神智恢複後，詫異于自己并不知道所謂人神之約。

他是個書生，祖上留有産業，受過良好的教育，自诩博古通今，難以接受有這麼重要的條文，是他不曾掌握，甚至不曾知道的。

在得知身為天帝、人皇也要因失察，被人神之約反噬後，我更為敬佩莘姬娘娘了。

似乎也知道，為何這條文會失傳了。

我爹吃了太上老君的丹藥，還陽複生，身體似乎更好了一些，他的那些老毛病都沒有了，每天和吃了大補丸似的，健步如飛，還總是擔心娘的身體不好，要背她去朝歌。

大哥則感覺，新身體力氣沒有原來的大，得重新練。

我們一家去朝歌的路上，都在跟着娘學習練體之法，為之後積攢功德做準備。

爹和娘，都要曆經百世，積攢足夠的功德後，才有機會從凡間超脫。可是，功德要怎麼來呢。

為了一段情，付出這麼多，我娘看着她的丈夫，她說值得。

我爹摟着他的妻子，也說值得。

來到朝歌之後，人皇沒有為難我們。

開大朝會時，我們一家在外等候。

一個叫做古衡的人被殺了，他的人頭從遙遠的地方飛來。

他似乎是導緻人神之約失傳的禍首之一，真是個大壞蛋。

後來，我才知道，是龍女寸心娘娘殺了他，殺得好。

朝中大臣讨論着莘姬娘娘和新的傳承人，我聽到了人皇怒喝那些猜忌之人，暗暗叫好。

恰在此時，天幕羅網徐徐出現，時隔幾百年後再一次在朝歌上空亮起，古老的文字我沒有學過，卻很自然就知道了其中的意思。

原來，這就是人神之約。能在神仙手中搶出凡人的命，能反噬天帝人皇。

人皇邁步出來，他說他也沒見過此約。

朝中一片混亂，人皇發了很大的火。

但是，他沒有難為我們，讓我父母去邊關行教化之事，還想留我們三兄妹在都城。

他比天帝，講道理。

但是我們不想分開，死過一次的人還豁達，我和二哥這兩個活下來的，都歇斯底裡過了，忍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家人。我原本以為，這一次之後，我們一家會永遠在一起的。

出發去陳塘關前，善良的王後為我們準備了行囊。

她是王朝的大祭司，她說她知道我父母的故事，期待我們在陳塘關積累足夠功德，便可以回到都城了。

那是我和她第一次見面，卻不是最後一次。

離開朝歌城後，我們去了城外的兩位聖母娘娘的廟。

祭拜人族聖人執念之身，第二百五十五代傳人莘姬娘娘時，我見到了娘娘的真名，莘明姬。

我說，我想做娘娘那樣的人。

母親拍了拍我的頭，說她們這一脈都很難，與大勢為敵，不得善終。

我二哥說，我們不怕。

大勢要殺我的父母哥哥，隻有她們這一脈的傳人敢于出手相救。

後來才知道，是啊，是真的很難。

三年後，我又一次回到這裡。

莘姬娘娘名字下方，已經刻印上了第二百五十六代傳人，龍女寸心娘娘的真名。

龍傲天。

我喜歡這個名字。

從明天起，做一個有禮且瘋癫的人，畢竟我是修無情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