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他想起了林熙的那隻獅子貓。
通體雪白,樣貌精美,看似溫順實則十分狡猾,一不留心就被反咬一口。
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貓,于是他不再聽她的花言巧語,招人将她關了起來。
呂常見王妃已經被帶走,提着一個紫漆描金的食盒走了進來。
“殿下,太後娘娘着人送來一碟糕點,說是舊時的味道,請您品嘗一二。”
呂常打開食盒,從中雙手捧出那碟如意糕,躬着腰送到殿下書案上。
成煦的眸光一閃,那是太子哥哥生前最喜愛的糕點。
他的視線就着搖曳的燭光,又落到那封帶着火漆封口的信函上,眉心微微驟起。
拿過書案上的裁紙刀,劃破信函,裡面是一張青色的紙箋。
他緩緩抽出紙箋,入目是太子哥哥的筆迹,字裡行間都是對成衍的愛護之情。
成煦在書房裡枯坐了一整晚,等到天邊的一絲光線落進窗格,落到手邊時,他動了動手指,仿佛在觸摸那一縷微弱的光。
對林氏他沒有一絲的心軟,抄家、流放、誅九族都難消他心頭之恨。
但是對林沐瑤,太子哥哥的心愛之人,他确實遲疑了。
可在遲疑産生的一瞬間,他立刻察覺到,這就是太後娘娘的心機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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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室,暗無天日,伸手不見五指。
寒冬臘月,陣陣陰寒之氣如鬼魅纏繞着她。
“送完東西就回來吃飯!”師父扯着嗓子,聲音追着前邊一個綠色的嬌俏身影跑,“别搶徐璟的燒雞吃!”
“知——道——啦”少女甜糯的聲音随着山間的春風送了回來。
林熙冷地抖了一下,從美夢中醒來。
漆黑一片的房間,她雙手抱着腿,下巴擱在膝蓋上,淚水順着面頰滑落,蜷成小小的一團。
師父,我大概是回不去了。
這是三年來最恐懼的一刻,有一種要獨自死在這裡的悲涼。
不知過了多少天,終于一線天光落下。
她被宮人帶到了寶華殿外,而殿内是王爺殿下和太後娘娘。
曆代皇帝的牌位都供奉在寶華殿,先太子原屬逆臣,是沒有資格在殿内享有供奉的。
但是如今,成煦為他平反,又親自将他的牌位請到寶華殿,還重修了太子陵寝。
太後娘娘跪在殿中的蒲團上,望着高高供奉着的太子牌位,
“殿下,您重修了他的陵寝,請将我随葬吧。”
成煦眸色深沉,目光同樣落在太子牌位上:“太後娘娘這是在為難我,我若是聽了你的話,将來如何見父皇。”
太後深深的拜了一拜:“罪臣林拱構陷先太子,黨羽林立、貪腐成風、侵占良田、作惡多端,本宮已用血寫下罪己诏,所有罪責均由本宮與林拱一力承擔,請殿下代陛下诏令兩京一十三省。”
“你們本來就是罪人。”成煦涼涼地開口,臉色冷酷。
太後擡起頭,看向那個長身玉立的年輕男人,盈盈燭火中,他的眉眼有幾分像太子。
一陣酸楚湧上心頭,顫聲問:“殿下,如果有一天,殿下心愛之人,如此哀求,殿下可會答應?”
他靜靜地伫立原地,雙眸之中燭光閃爍,嘴角輕蔑地帶起一點弧度。
“太後娘娘,不要在太子的牌位前說這些話,你不配。”說完便起身往大門走。
“成煦!”太後見他要走,一聲急呼,“林家隻剩熙兒一個人了!”
“林氏暗地裡的黨羽你殺不盡,林氏的私産你也找不到,留下她,你才有機會!”
“更何況,”太後的眸中落下兩行清淚,“孤家寡人的滋味不好受,你得留着她。”
成煦微微眯起眼,冷峻而疏離地思索着這其中藏了太後多少的謀算。
他走去高聳而厚重的殿門,拉住門把手,用力地往後一拉。
深夜的北風洶湧着撲進殿内,高高的燭火随風飄蕩,經幔飒飒作響。
殿外的林熙,經過這半月的囚禁,提心吊膽、夜不能寐。
整個人清瘦了一大圈,身上的狐裘像是要将整個人都埋進去,隻剩一張白生生、驚惶惶的小臉。
成煦身着玄色描金黑貂裘,大步朝她走去。
走得近了,看到一雙如受驚小獸般無助的眼,在濃稠如墨的黑夜裡,透着無盡的可憐模樣。
成煦的眸光裡閃過一絲不忍,他想起了那個秋日午後,安甯恬靜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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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太初殿的路上,他坐在轎攆中,手裡拿着一隻玉簪,是方才太後給他的。
這玉簪是母後賞賜,當年她入宮時帶進來的,一隻給了太子哥哥,一隻給了他。
他不甚摔了玉簪,碎成兩截,太子哥哥便把他那隻給了自己,把摔碎的玉簪請師傅用金鑲玉的手法修複。
他看着玉簪上那條細微的金線,沉默幾許,敲了敲闆壁。
“給寶華殿送一壺美酒。”
林熙聽到這句話,瞬間五髒六腑如重石下墜,恐懼地都忘記了呼吸。
“林家就剩你一個了,你想走嗎。”成煦摩挲着玉簪,嗓音低沉。
“孤可以放你走。”他微微附身,寬大的手掌覆在林熙攥緊的手背上,近乎輕聲哄騙:“如果你想走的話。”
轎攆内熏着暖爐,林熙卻全身發冷,手指扣着掌心,骨節慘白。
她恨不得此刻可以沖出去,但手上輕輕覆着的手卻像有萬鈞的力氣。
林熙在這生死抉擇的瞬間,萬千思緒飛過。
這是一種試探?
還是他真的要放自己走?
可以跟殿下和盤托出自己隻是個替嫁的冒牌貨嗎?
殿下會相信嗎,會因此放自己一馬嗎?
她嘴唇微張,像是要說什麼,但一擡頭對上成煦的視線,冰涼、危險,狀如惡鬼佛陀。
她走不了的,這是個陷阱。
更何況身上還有太後下的毒,她隻能留下來。
她垂下眼,顫抖着去回握他的手,以盡量平靜、甜蜜的話語去講。
“林熙…愛慕殿下。“
”林熙…想陪在殿下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