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至南江官道上,一匹駿馬疾馳。
馬背上坐着一個身穿褐色騎裝的少年人,此人駕馬行至一輛華蓋馬車前,翻身下馬,幾步行至車前:“主子,前方三十裡處有家驿站,今日可在驿站休整,再有一日路程就可到南江了。”
“可。”車廂内傳出一道簡短的回答。
少年人領命退下,馬車複又緩緩行駛,不出一個時辰,便行至了驿站處。
待馬車停穩後,立即有随行之人放好馬凳。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挑開車簾,踩着馬凳下了馬車。
隻見此人身着玄色勁裝,外罩玄色大氅,金色腰封,更趁的其身姿提拔,長發用淩雲霄冠束起,頭冠用流月簪為骨,兩側各系赤金細鍊,鍊分多股,每股下方均綴薄金小葉,恰似流蘇輕垂,整身衣冠,盡顯金貴。雖看着年齡不大,尚餘有一些少年意氣,但更多的是久居上位而形成的威重令行,矜貴端凝。
來人正是十六歲的太子殿下。
楚霄擡頭看看驿站的牌匾:“桃花驿,倒是有意思的名字。”一旁下人打扮的平安沒來過這裡,殿下問話他想回答,奈何有心無力,隻能用眼睛偷偷去瞟先行探路的少年人顧甲。
此人為楚霄外祖父在其臨行前交給他的,老爺子自從穆家之事後,又痛失兩位愛女,一夕之間頭發花白,第二日便進宮請旨,告老還鄉。一生清正不阿的宰輔,第一次在朝堂上彎下了腰,言說自己自入仕途,承蒙聖恩,如今年歲漸長,精力衰微,常覺力不從心,每念及朝廷重事,恐因其贻誤國事,實難安寝。
慶平帝感念顧老爺子功勞,特恩準其王都養老。
楚霄不解何意,差人夜入顧府,詢問緣由,卻隻得到了一封書信。現在回想起,信中字字句句仍曆曆在目。
請殿下安。
臣如今布衣之身,恐難見殿下,望此信可解殿下疑惑,臣任宰輔十年有餘,初時今上對臣信任有加,君臣一心,共圖家國興盛,然時移世易,今上漸有歸權之心。臣雖一心奉公,卻也深知樹大招風的道理。顧家已遭今上猜忌,臣若戀棧不去,則今日穆家之事,便是顧家明日之禍矣。臣之告老,實出無奈,一則為保顧家滿門,二則冀以自身退讓,避外戚權重之嫌,消弭今上對殿下之猜忌。殿下仁厚聰慧,但今後朝堂之路,險阻多存,望殿下厚積薄發,臣翹首以盼殿下無恙。
楚霄定定的看看滿庭院的桃花,忽而有感,好像所有人為謀大計都選擇了退讓,以保全東宮,顧家是,穆家也是!
但是為什麼要退呢,他是中宮嫡出,名正言順的東宮太子,這太子之位從始至終都合該是他的,就因今上猜忌,穆家便要滿門陪葬,自己就該白白交出東宮?楚霄低頭嗤笑一聲,與君鬥,真是其樂無窮。
顧老爺子更是自楚霄幼時便悉心培養了八名高手,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命名,本意為穆青雲四名,楚霄四名。但誰知穆家大禍,穆青雲更是下落不明,因此在楚霄前往南江之時,老爺子深感此行不會太平,因此将人一股腦的都給了他。
此時顧甲發現平安偷偷瞄他,心領神會,上前一步:“主子,該驿站占地較廣,因院中種滿桃花,入春桃花滿院,便以此命名,咱來的正是時候呢!”楚霄一面朝裡走一面欣賞道路兩旁的景色,随手接住一片落花,不禁點頭道:“是不錯。”
平安心中小人正拿着小手絹哭泣,深覺自己已經被顧甲比了下去。但立馬在心裡又鼓勵自己一番,默默握起拳手,又振作起來。
我可是東宮唯一的大總管,沒有人比我更會伺候殿下了!!
幸好顧甲并不知平安此時心中所想,也沒人想同他比這個東西……
但是平安誓要一雪前恥,因此桃花驿裡的所有住客都見到了這樣一幕,一位通身貴氣的公子剛進房内。緊随其後,他那不怎麼陽剛的手下便指揮人把織錦雲紋被、素錦柔芯枕、貢緞粼紋鋪單等稀罕物給抱到了房間内,然後鋪床的鋪床、沏茶的沏茶,分工明确,一絲不苟,一幅大戶人家公子外出遊玩的做派。
顧甲偷偷到平安身邊,鬼鬼祟祟:“我等剛到主子身邊,還請公公解惑,咱是要把此間改做行宮嗎?”
平安斜睨了他一眼,對這個剛在殿下面前獻殷勤的人沒什麼好臉色:“我現如今是安管家,出了宮誰還是公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