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鄧恺舟站在香蘭宮那鎏金的牌匾之下,仰頭凝視着那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他微微側首,望向身旁的古恩。古恩沒有絲毫多餘的表示,隻是腳步不停,徑直朝着香蘭宮的宮門内走去。鄧恺舟無奈,隻得緊緊跟在古恩身後。
踏入宮門,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萦繞在鼻尖,混合着庭院中花草的芬芳,卻讓人莫名地感到一絲壓抑與惡心。
就在這時,十四與十五,也就是蔣吉遠和蔣吉馳,從宮内的回廊處匆匆走了出來。他們一看到鄧恺舟,腳步猛地一頓,臉上瞬間浮現出驚愕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物。
古恩側身擋在鄧恺舟身前,他微微欠身,語氣恭敬:“殿下們,太上皇急召見木太貴君,還望二位殿下行個方便。”
十四和十五這才回過神來,趕忙側身讓開道路,齊聲道:“對不住,見過太貴君。”鄧恺舟微微颔首,目光從他們身上淡淡掃過,從他們身邊走過。
蔣吉遠望着鄧恺舟漸漸遠去的背影,眉頭緊緊皺起。蔣吉馳順着蔣吉遠的目光望去,心中滿是不解,忍不住開口問道:“哥,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妥?”
“他到底是太貴君還是鄧大夫。”
蔣吉馳聞言,輕輕推了蔣吉遠一把,臉上帶着一絲無奈:“哥!太貴君本身就跟鄧大夫長得相似你忘記了嗎?鄧大夫一直身體不适,在之前的叡王府養病,未曾進宮呢。這肯定是太貴君啊,你看他身上穿的,那可是太貴君之前穿過的衣物!”
蔣吉遠卻搖了搖頭:“吉馳,我記得母妃宮内靠門處就有個廊亭,你在那等着,仔細留意着母妃這裡的動靜。我去找皇上,這件事,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蔣吉馳一聽,頓時急了,趕忙攔在蔣吉遠身前,雙手張:“哥!太上皇跟皇上現在僵持得緊,這宮裡眼線衆多,院子跟鐵桶一樣,戒備森嚴。光我們兩個人,能有什麼用啊!别把母親害了!”
蔣吉遠推開他:“鄧大夫當年與我們有恩。你就在那等着,聽哥的話!要是有事,你要替哥開門,放我進來。”
蔣吉馳急得直跺腳,聲音也帶着一絲哭腔:“那不是鄧大夫啊,那是太貴君啊!哥!哥!!!”
蔣吉馳望着蔣吉遠漸漸遠去的背影,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朝着宮門處那座廊亭走去。
踏入香蘭宮的那一刻,鄧恺舟便被一股濃郁到近乎黏稠的香氣緊緊包裹。那香氣如一層無形的枷鎖,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周身,仿佛要将他拖入一個深不見底的夢魇。
這香氣太過濃烈,似是無數香料被肆意堆砌、肆意焚燒,濃郁得仿佛有了實質,化作絲絲縷縷的絲線,将他纏繞其中,每呼吸一口,都像是被這香氣扼住了咽喉,令人窒息,甚至身體都能感受到蛛絲一般的黏膩。
鄧恺舟微微蹙眉,緩緩閉上雙眼,試圖在這令人作嘔的濃郁香氣中尋得一絲别樣的氣息。片刻後,他的鼻尖微微抽動,在那層層疊疊的馥郁之下,竟捕捉到了一絲腐朽的氣息,那是□□腐敗的味道。那氣息,與這滿室的香氣格格不入,卻又在這詭異的氛圍中顯得愈發清晰。
就在這時,躺椅上傳來兩聲沙啞而虛弱的咳嗽,仿佛是來自地獄深處的歎息。“鄧恺舟,你過來。”
鄧恺舟心中一驚,太上皇竟然喊了他本名。他睜開雙眼,目光在這間昏暗而奢華的屋子裡掃視了一圈。屋内燭火搖曳,光影斑駁,像是無數鬼魅在黑暗中舞動。除了門口如門神般伫立的薛留與古恩,便是站在躺椅後不遠處的香太貴妃。
鄧恺舟深吸一口氣,強忍着那令人作嘔的香氣,腳步沉重而緩慢地朝着躺椅靠近。這段時間,蔣毅華老得不成樣子,曾經那張威嚴的臉,如今已變得灰敗不堪,他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機。他眼窩深陷,周圍布滿了青黑的陰影,那昏黃的眼白在黑暗中閃爍着詭異的光,讓人看了便心生寒意。
蔣毅華微微動了動眼珠子,目光落在鄧恺舟身上,當他看到鄧恺舟的穿着時,喉嚨裡突然發出一陣拉鋸般的笑聲,那笑聲在這寂靜的屋子裡回蕩。“怎麼,穿成這樣想讓蔣邵叡找到你?朕以為你這段時間學乖了,沒想到還想着回去?”
鄧恺舟緩緩走到桌前,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着那溫熱的藥茶壺,倒了一杯藥茶。那藥茶散發着淡淡的苦澀氣息,在這滿室的香氣中顯得格外清新。他雙手捧着藥茶,緩緩遞到身前,恭敬地說道:“陛下多慮,隻是恰巧穿了木青遺留的這件罷了。況且陛下之前說了等三年我就可以離開這裡,想必陛下不會食言,臣又何須苦惱。”
“蘭香,接過來吧。”
蘭香聞言上前,接過藥茶小心翼翼地拿起小勺子,一點點地将藥茶喂給蔣毅華。蔣毅華喝着藥茶,那昏黃的眼白緊緊盯着鄧恺舟。“我快死了,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以木青的身份陪葬皇陵,二是服下藥物我送你去啟蘭國。”
“陛下其實沒給我選擇,誰會想死呢?陛下不怕皇上會怪您。”鄧恺舟緩緩跪在地上,目光緊緊盯着蘭香手中攪動的勺子,那勺子在藥茶中輕輕旋轉。
“鄧恺舟,蔣邵叡現在是皇帝,你知道皇帝要做什麼嗎?他需要繼承,他現在有個貴妾,他能有這一個還能有下一個,隻要你不在了,他總能淡忘你。”
“陛下如此能言善辯,怎麼會說自己要死了呢?”鄧恺舟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步一步靠近蔣毅華,他的腳步很輕,“臣為陛下搭脈。”
“你個庸醫。”蔣毅華翻過手腕,那手腕瘦得皮包骨頭,青筋暴起,像是幹涸河床上的溝壑。鄧恺舟輕輕搭了上去,的确脈象全部亂了。
“陛下現在忘了燦茹娘娘嗎?活人是比不過死人的。”鄧恺舟低着眉眼,看起來毫無攻擊性,可那話語卻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蔣毅華的心髒。
“你威脅朕?”
“不敢,隻是提醒一下太上皇。逃避了這麼久,臣想博一把。”鄧恺舟緩緩擡起頭,與蔣毅華那渾濁的雙眼對視着,毫不退縮。
此時,這充滿糜爛香氣的宮殿裡煙霧缭繞,那煙霧如鬼魅般在空氣中飄蕩,就算是這麼近的距離,兩人的臉上都像是蒙着一層紗,讓人看不真切。
不遠處的薛留,雙手緊緊壓着彎刀,目光如鷹隼般緊緊盯着鄧恺舟,而古恩卻斜着眼睛,警惕地看着薛留。
突然,蔣毅華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朕現在就下旨讓你殉啊!啊!葬,啊,啊!!!!”
就在這一瞬間,鄧恺舟眼神一凜,動作迅速而敏捷,他從頭發裡拔出一根黑色的木刺,直直地刺入進蔣毅華的手腕中。與此同時,身後的蘭香也突然撲到椅子前,她那塗着丹蔻的指甲中藏着細小的藥粉,她毫不猶豫地将藥粉全部倒入蔣毅華口中,再将藥湯灌入,雙手緊緊捂住了蔣毅華的嘴。
蔣毅華瞪大了雙眼,無力掙紮,卻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聲,最終隻好全部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