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徐複祯睜着茫然的大眼睛,她先是一喜:“小姐,你醒了!”
徐複祯定睛看了水岚一眼。
她挽着整整齊齊的垂挂髻,左右各簪一支白玉钗,此刻一張圓臉幹幹淨淨,兩隻杏眼明亮有神,哪裡還有哭過的痕迹?
好像有什麼事不對勁。
徐複祯環視了一眼屋子。
架子床上懸挂着的煙羅紗帳高高挽起,屋裡熏着清幽的靈犀香,高懸的屋梁上雕着繁複的卷草紋,窗下是一張烏木四角嵌金幾案,幾案上擺着筆架硯台,還有寫了一半小楷的絹紙。緊閉的雕花窗棂隔絕了屋外的暴雨。
錦英穿着鵝黃色雲紋褙子,站在水岚身後,一臉殷切地看着她。
這裡,好像是從前她還是侯府表小姐時住的晚棠院!
她怎麼會回到這裡來?
徐複祯猛地坐了起來。
水岚和錦英被她這動作吓了一跳,忙道:“小姐,胡大夫囑咐過要卧床靜養的,快躺下。”
“我這是怎麼了?”徐複祯緊緊盯着水岚的眼睛。
水岚有些摸不着頭腦,順着她的話道:“小姐前天晚上從世子爺書房回來以後就發了高燒,睡了十多個時辰。夫人請胡大夫過來看了,說小姐這是濕邪侵體,喝過藥睡一覺,發過汗便好了。”
徐複祯猝不及防聽到秦蕭的消息,心下有些複雜,但她敏銳地抓住了重點:“夫人?你說姑母?”
“是啊。”水岚瞅着徐複祯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夫人早些時候還派舒雲姐姐過來看過了,那時小姐還在昏睡,舒雲姐姐就回去了。”
徐複祯喃喃道:“姑母……我這是在做夢?”
姑母已經去世一年了啊。
水岚見她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便将話講得更詳細了些:“小姐,你這是病糊塗了?前天是七月十三,世子爺在書房與謀士談事,連晚膳都沒用。小姐讓廚房做了些糕點送到書房給世子爺,那夜雨下得大,世子爺送小姐回晚棠院的。回來之後小姐就病倒了。今日是七月十五了。”
“哪一年的七月十五?”徐複祯追問道。
“盛安九年。”
盛安九年!徐複祯如遭雷擊。
盛安九年是三年前啊。她還有三個月才過十六歲生辰。
三年後皇帝殡天,六歲的皇四子登基,改元建興。
也是在建興元年前夕,唯一疼愛她的姑母離世。
她這是……回到了過去?
徐複祯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王四小姐呢?”徐複祯問。
“王四小姐?”水岚和錦英對視一眼,均一頭霧水,“王四小姐是誰?”
原來這時候王今瀾還沒進侯府。
徐複祯竭力抑制住内心的震驚,佯裝鎮定道:“你們先出去吧。我想睡會。”
水岚和錦英依言退下。
外頭的雨勢沒有停歇的迹象,院子裡的海棠樹葉被雨水刮擦得噼啪作響。
她本應該在一個這樣的雨天,躺在侯府的後罩房裡,拖着殘軀病體凄楚地故去。
難道這是她臨終的一場夢?
徐複祯掀開衾被,赤足走到妝台前,拿起那面锃亮的金銀平脫花鳥紋銅鏡,怔怔地看着鏡中人。
鏡子裡的少女長發披肩,未着一飾,睜着茫然的大眼睛與她對視。
徐複祯輕輕撥開額發,露出了圓潤光潔的額頭。
當初秦蕭和王今瀾幽會被她撞破,秦蕭失手将硯台砸到她的額角,自此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如今鏡面裡的額角光潔平整,哪有半分疤痕的痕迹?
徐複祯心裡砰砰直跳。
所以現在真是三年前,對嗎?
可是怎麼會回到那個時候?
對于三年前的這場病,她沒有太多印象了。
可是她心中隐約覺得,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究竟是什麼事?
徐複祯竭力思索着,回憶忽然像潮水一樣湧進她的腦海,曾經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
建興元年,六歲的皇四子登基後,蜀中的成王入京當上了攝政王。
成王身邊的頭号謀臣霍巡,入京後封了參知政事,位同副相。
霍巡!
她一下子想起來了。
霍巡在投入成王門下之前,曾經是秦蕭的門客!
那時還是門客的霍巡對她一見鐘情,向她表白,被她毫不留情地告訴了秦蕭。
自此,霍巡被逐出京城。
可誰也沒想到,他竟然輔佐成王入京當上了攝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