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侯将那方裝着龍尾石月硯的匣子遞給徐複祯,半是贊賞半是遺憾地說道:“好一個巾帼不讓須眉!不愧是長在我侯府的女郎!”
徐複祯接過匣子,微笑着謝過長興侯。
其餘名次一應揭曉,第四名的詩作乃三公子秦芝所作,第五名乃四姑娘秦思如,第六名乃三姑娘秦惠如,第七名乃是二公子秦營,與徐複祯所猜測的分毫不差。
揭過了獎,王老夫人面色卻有些不好,口中隻道是乏了,要回屋中去。
長興侯見狀,于是手一揮,道:“你們這些孩子想必也等不及出去看燈會了,今夜宴席便就此散了。”
秦惠如等人聞言歡呼,上前便要拉住徐複祯一同結伴。
秦思如拉了拉她的衣袖,朝着秦蕭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秦惠如會意,松開了徐複祯的手,道:“我倒是忘了,我們的魁首年年都另有約的。”
徐複祯看了她一眼,往年的燈會都是秦蕭伴在她身側,如今心中雖是不情願,但也隻好往秦蕭那邊走。她不想讓人懷疑,表面的功夫得做足了。
秦蕭見徐複祯過來,笑着擡手揉了揉她的頭。
徐複祯下意識地偏過頭,口中道:“别把我發髻弄散了。”
秦蕭含笑道:“可以啊,這麼久不見,原來是在屋裡鑽研詩書去了,把我都比下去了。”
徐複祯言不由衷地說道:“宗之哥哥,一會兒去慶安街看花燈嗎?”
秦蕭收了笑,略帶一絲歉意道:“眼下官署事情實在脫不開身,我一會兒還要去和長官商議些事,恐怕不能陪你去看花燈了。”
徐複祯聞言心中雀躍,面上卻故作失望道:“連中秋都不得閑半日?”
說罷,又怕他反悔,趕緊補道:“沒事的,你的公事要緊,不必惦記我。我和惠如她們作伴去看花燈也是一樣的。”
别了秦蕭,徐複祯一陣輕松,快步追上了秦惠如和秦思如二人,要與她們一同結伴出行。
王今瀾與秦家姐妹并肩而行,見了徐複祯,笑道:“女狀元來了。”
徐複祯抿唇笑道:“瀾姐姐就别取笑我了,承蒙各位謙讓罷了。”
秦惠如道:“你們說氣不氣人?祯姐姐長得又好,女紅又好,未婚夫是我大哥,文采還把大哥比下去了!老天怎麼這麼不公,什麼好的東西都給了她?”
秦思如笑道:“應該叫祯姐姐包了我們今夜看燈的花用!”
秦惠如立刻笑着叫好,徐複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隻有王今瀾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
秦惠如笑了一回,這才想起來問道:“祯姐姐,你怎麼不和大哥一塊兒看花燈,要巴巴地跑來跟我們作伴?”
徐複祯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掠過王今瀾的臉龐,道:“宗之哥哥忙着官署的事呢,沒有空出去。”
秦惠如抱怨道:“大哥自今年出仕以來就變得無趣多了,一天天忙這忙那的,回來的時候也不給我帶百味齋的糕點了。”
徐複祯笑道:“好在你今兒能出去,想吃什麼自己買就是了。”
長興侯府位于西城區的慶安坊,許多達官勳貴的宅邸都在此處。
在慶安街上看花燈的多是住在坊内的官眷,但侯府還是安排了護衛跟在公子小姐們身後。
此時已華燈初上,街上鼓樂喧天,成排的花燈争相輝映,街面上亮如白晝。街上的酒樓商鋪結燈縛彩,繡旆相招,燈燭閃耀,笙樂繞梁。
街邊除去花燈攤子,還有許多賣首飾古董、吃食茶點、雜耍賣藝者,不一而足。
街上羅衫交錯,人聲鼎沸,不乏官眷家的小姐結伴出行,笑語嫣然。
徐複祯已記不清有多久沒有到外頭的街市上來,好像自盛安十年中秋之後,她就再也沒踏出過侯府,這樣熱鬧又繁華的景象更是恍若隔世。
她自重生以來步步為營,沒有一刻放松的時候,今日出了府到了花燈會上,才感到久違的雀躍起來,開始穿梭在各色攤位中。
跟在她身後的水岚也是一臉新奇興奮,左看看右看看。
再往街中走,入目盡是各類食肆攤販,空氣中彌漫着炸食的焦香之氣,誘得水岚直吸鼻子。
徐複祯停在一個賣炙食的攤位前,買了一碟炙雞、一碟熏鹿脯,隻略嘗幾口,便遞與水岚。
水岚喜滋滋地接過,也不顧那剛出爐的熏鹿脯燙嘴,忙不疊地吃起來。
徐複祯笑道:“慢點,又沒人跟你搶,怎麼跟個餓死鬼一樣。”
水岚囫囵咽下口中的鹿脯,道:“奴婢再不吃快點,三姑娘她們都走遠了。”
徐複祯氣定神閑道:“急什麼?走遠了一會兒跟上就是。戌時涿河西岸會放煙火,姑母在鳴風樓的觀景台定了包廂,到時去那裡找她們也來得及。”
她下午便給錦英放了假,讓她回去跟家人過中秋。水岚便一直跟在她身側伺候無暇進食。
她有心讓水岚吃點東西填肚子,于是便走走停停,瞧見好吃的便買上一盞,将那沿街賣的肉羹茶點、果子蜜餞一路吃過來。
待水岚直呼吃不下,她才放眼去找秦惠如。
此時街上人影交錯,哪裡還找得到秦家姐妹的身影?隻有兩個侯府的護衛遠遠跟着。
徐複祯擡頭看了一下月亮的方位,此時已近東南。
她估摸着還有不到兩刻便到戌時,決定先到鳴風樓等着看煙火。
剛一轉身,便見到一個綠袍衣角在人群縫隙中一閃而過。
徐複祯一愣。
那不是她的姑父長興侯嗎?
若是在前世,徐複祯定然不把這偶遇當回事。可自重生以來,她的心思變得敏感多疑:
長興侯平日裡不苟言笑,不喜熱鬧。中秋團圓夜,他不在府中陪着姑母和姨娘們過節,跑到燈會來幹嘛?
這樣想時,她已悄悄跟上了那抹綠袍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