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又是一個豔陽天。
回來小一周了,蘇城一直沒有下雨,倒跟關越詩記憶裡的煙雨江南不太一樣。
關越詩昨晚熬夜畫稿,修修改改許久,睡下時已經淩晨4點。
今天晨起果然人都發苶,連帶胃口都受了影響,眼前噴香的蔥油面都沒了滋味。
太陽亮得人眼睛發黑,關越詩端了餐盤正準備回室内,突然手機一亮。
是宋恩貝看到設計稿發來的微信:“啊啊啊啊,寶貝你的設計也太棒了!今年Shien的秋冬女裝絕對大賣特賣!”
宋恩貝是關越詩的朋友,也是她的合夥人。
兩人在帕森設計學院時相識,後來又任職于紐約同一家時裝公司,結下不斐之誼。
一年多前她們出來單幹共同創立了Shien,後來又有她們的學長周诩加入,由此固定了Shien的決策圈層。
三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職:周诩主理商務,關越詩和宋恩貝分管女裝和男裝設計,合作一直很是愉快。
隻是後來三人決定回國發展時關越詩惹上一門官司,沒能和他們一起回來。
算算也将近一年時間沒見了。
關越詩坐回遮陽傘下,想了想回宋恩貝一個巨大的害羞臉。
宋恩貝:“寶貝,謙虛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關越詩眉梢微挑:“過分謙虛顯得虛僞。”
言下之意,硬實力在那懂得都懂。
宋恩貝下一條立馬跳出來:“雖然很狂,但誰讓是你關越詩呢!女裝裡我就服你。”
雖然宋恩貝擅長設計男裝,但關越詩還是聽得開心。
插科打诨半晌,關越詩有些消息不好再瞞:“貝貝,我回國了。不過還有些私事要處理,回公司可能還得半個月。”
“太好啦!你事情都解決了?”
不等她回,對面連珠炮似的:“反正秋冬系列基本搞定了,你不用着急回來,好好放松放松,寶貝這一年辛苦了。”
消息後面還跟了一長串的抱抱。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熬夜太狠,關越詩眼眶有些發酸。
這一年她過得确實不算好,回來後江南的軟風一吹疲憊更甚,也許真該給自己放個假了。
兩人又閑聊一會,宋恩貝有會要開下了線,關越詩索性徹底放空,背靠在躺椅上發呆。
身後腳步聲由遠及近,關越詩收回思緒,看程筱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
“怎麼樣?好看不好看?”程筱原地轉了個圈問關越詩,及膝駝絨大衣裡罩的花色短裙一閃而過。
如今雖已四月靠近中旬,萬翠開遍,但早晚溫差依然巨大。
關越詩看她光裸的小腿,問出句服裝設計師仿似不該講的掃興話:“不會冷嗎?”
程筱果然跳腳:“打住!怎麼跟你姨夫一樣。你姨夫好容易不在,你就少管管我。”
程筱一輩子養尊處優,性子挺好,就是老容易因為旁人的話陷入猶豫。
她糾結起來話就變多,老要說到自己信服:“再說了,咱們一會要去試旗袍,那麼多家店呢,穿來脫去的這樣多方便。”
“我去拿把傘。”關越詩閃身進屋躲避攻擊,找了把折疊傘塞進包裡。
出來時程筱還在念叨:“今天最高氣溫29℃,來回都是坐車,大部分時間室内,冷也跟我無關。”
關越詩聽着她的小話,一點不覺得煩,甚至覺得可樂。
程筱是她媽媽的妹妹,也是她僅剩的親人。
哪天她也消失的話,像如今陪她遠赴重洋回國,在她耳邊絮叨的人就真的一個也不剩了。
或許對親人的定義再嚴格些,祖輩父母配偶,那十二年前她就已經是赤條條一人,關越詩想。
“你也該換身衣服,小姑娘家家穿這麼素怎麼逛街。”
程筱坐在出租車上,看長衣長褲高領衫把自己裹得隻剩臉的關越詩,疑惑道:“你們搞服裝的不是就喜歡‘不顧人死活的美感’嗎?怎麼你這麼不一樣。”
聽多了果然還是有點膩,關越詩别着頭看窗外,全當沒聽見小姨的話。
草長莺飛,柳絮如雪。
正是一年好時節。
“好多柳絮啊,太浪漫了。”程筱拉着關越詩胳膊給她指這如期而至的天上雪。
關越詩不知浪漫在哪,她隻記得她在蘇城的唯一一年,也是這樣的四月。
這漫天的飛絮卻讓她吃足了苦頭。
她自小長在北城,15歲奶奶亡故後才來蘇城投奔父親。
北城幹燥少雨天,沒有如煙的美景,當然也沒有這鋪天蓋地的楊柳絮。
她長到15歲基本沒生過病,腿上胳膊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疙瘩時,關越詩還不知道自己是過敏了。
家裡隻有她一個人,她剛榮升蘇城醫院副院長的父親出差在外,治了無數人的死活卻獨獨不管她。
不過按他們當時的關系,關越詩想,哪怕他在家她也是不會找他求助的。
就這麼挨了幾天,等到身上撓得全是長長短短的血痕,已是周末放假。
關越詩終于決定去藥店問問。
她磨蹭許久換好衣服,拿了鑰匙一開門,正看見站在門外準備敲門的陸林深。
陸林深。
關越詩咀嚼着這個名字。
她已經12年沒有見過這位鄰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