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勝?
她該認識他嗎?
秦燦和那個男人已經離開一會兒,關越詩還是管不住自己去想剛才。
她涮着毛肚偷偷看陸林深,心有疑惑卻猶豫要不要此時發問。
“可以吃了,”陸林深下幾片新鮮肥牛,溫聲提醒道,“再不吃都該嚼不動了。”
關越詩看他恢複往常,暗道自己真是不該,竟被兩人融洽的表象迷惑。
陸林深剛才情緒明顯不對,此時又完全不提剛才,自己還是不要多事得好。
“你的名字是不是取自一句詩?”關越詩一眼掃到牆上挂的麋鹿裝飾,主動掉轉話題。
陸林深像沒有發現她的糾結,聲音一如往常悠然:“什麼詩?”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關越詩想着那天聽完程筱的話專門去查的詩,緩慢回憶着,“林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說完她好奇詢問:“林深時見鹿,這是不是你名字的由來?”
“你聽誰講的?哪那麼詩情畫意。”陸林深好笑着搖頭,“我爸媽可沒什麼文學細胞。”
他道:“他們倆一個姓陸一個姓林,我爸講他們是深深相愛,就直接在姓上加了那麼個深。”
可不就成了陸林深。
這麼品着,他的名字還真是深情又似白開水,關越詩有些失望。
“不過你這解釋我很喜歡。”陸林深略倚在背靠,輕撫左臂笑意盈盈道,“以後自我介紹我就用這個。”
鴛鴦鍋上熱氣蒸騰,他罕見的放松姿态藏在霧氣之後,關越詩卻覺得能看清他朗星般的目。
她目光下意識被他吸引,一時思緒紛雜,胡亂道:“我跟人解釋自己名字的時候,也會拽一句詩。”
“你說的哪句?”陸林深稍稍向前探身,感興趣問。
關越詩看他又坐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她暗道不該起這話頭,猶豫一下還是說出來:“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關越詩走在國外大街上時,常想起的反而是後面這句。
十六歲生日未過,她的父親出差途中遭遇車禍去世。
程筱聞訊回國,幫她處理了父親所有的後事,關越詩得到了一大筆賠償,随後跟着程筱去往美國。
奶奶的一年祭剛過,還未培養出父女情分的父親又離她而去。
關越詩走在國外的大街上,常陷入突如其來的茫然。
身邊滿是人群,金發碧眼的、黑皮髒辮的。
初初看到黃皮膚的人走過,關越詩甚至會跟在人身後走上一段,隻為聽人說幾句話。
她碰到過韓國人,碰到過日本人,也成功碰到過中國人。
幾句熟悉的鄉音聽完,行人重新歸入人海,她心内巨大的空洞非但沒有消解,反而裂得更大。
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後關越詩才明白,就算滿世界都是中國人,又能怎麼樣呢?
不過另一個萍水相逢而已。
身在異國,她是所謂他鄉之客,回到國内面對熟悉鄉音,她也依然會是孤身一人。
這世界永沒有為她而亮的燈,也不再有為她而熱的飯。
沒有誰牽挂她,也就更不會有人屬于她。
世界各處,于她而言都是一樣。
想通這點,她不再糾結,人生天際間,有些人注定是孤獨的遠行看客。
她早已釋然,此時話說出來也多是調侃,但總歸是帶了傷感的句子,陸林深一時沒有說話。
關越詩最見不得氣氛尴尬,主動打趣道:“看看,我就說能把你唬住。”
陸林深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文藝圈不都流行給自己搞點噱頭,時尚圈也不例外。”關越詩語氣輕松,“我這話一出來,留給人的遐想可就多了,給我加了不少神秘色彩呢。”
陸林深看她眼中狡黠的光,目光微黯:“你實力足夠,不貼什麼标簽也能成功。”
這話說得像在吹捧,關越詩卻知道他隻是在說他心中的實話。
就像給她補習時,她無數次自我懷疑想要放棄,他也是這麼擰着眉頭,不認可地對她說:“你明明有這個能力。”
關越詩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什麼能力……
可不管是學業還是服裝設計,後來的事實證明她是真的可以。
關越詩一時感慨萬千,豪情道:“說的也是,我可是天才設計師。”
陸林深又被她這自信模樣逗笑。
關越詩端着茶杯歪頭看他,想了想玩笑道:“那我的自我介紹以後就這麼沒了?”
“說不說都無所謂,”陸林深也學她提杯,四目相對時他說,“你的名字足夠了。”
兩杯相碰,發出“叮”的一聲悅耳脆響。
關越詩心頭一顫,明明是劣質茶水卻覺自己染了醉意。
她再不敢和他對視,兀自垂下眼眸。
“快進去吧。”已是夜深,陸林深不方便進門,隻把關越詩送到民宿門外。
關越詩接過他手中四五個購物袋,湊到右手一并碼好:“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過兩天約上杜朔,我請你們吃飯。”
一天逛下來,陸林深好像也少了初見的客套,偶爾會露出些她熟悉的往日姿态。
此刻,他就罕見發問道:“我陪你逛街,你卻約杜朔吃飯,這是什麼道理?”
圓月已過,卻依然完滿,清淩淩的月光鋪撒開來,繞在兩人身邊。
關越詩聞言失笑:“那就讓他當個添頭,我請你吃飯。”
陸林深又笑起來:“今晚已經請過,再讓你請可不厚道,下次讓杜朔來吧。”
關越詩聽得這話進了房門還在發笑,程筱看到輕手輕腳走近:“什麼事情這麼高興,也說給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