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佛曉不久,東邊冒出一串串金燦燦的朝霞。
一輛普通青油馬車,緩慢駛入康平長公主府附近,馬車前挂寫有孫府字樣的條子。
“哥哥,康平長公主向來不喜我們兄妹三人,何必這時提着重禮來長公主府探望她們母子,惹安平王不喜?”
“哥哥,阿姐說的是,每每上門林青玉還都會為難我們,大家分明皆是國公府的女郎,同一個父親。”
孫瑾之聞言蹩眉,掀開馬車簾子,望見前頭有兩墩清晰可見的大石獅。
“快住嘴吧,已經到長公主府牆根底下了。既然不情願為何跟來?我們三人生母隻是父親的妾室姨娘,也配跟正妻皇室之人比等會你們别下馬車,與來福一道回府。”
放下簾子,沒忍住側頭瞟了眼身後倆身穿粉衣、跟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心累。一個跟他同年,已滿十四尚好,另一個小些也虛九歲了,都不知怎的說好。
他嫌棄地錯開眼。
這次他聽從長公主布局,在酒樓引安平王那傻子大鬧公主府,是為她倆能擺脫庶出。也有将來許得好人家,助他今後奪得國公爵位的想法摻和裡頭,但她倆也能得大利不是。
隔壁院劉姨娘的女兒不過虛七歲,就從不幹跟正房過不去,這些顯得沒腦子,愚蠢至極的事!
她倆當年是被産婆抱錯了還是降生時腦子摔地上了?别家姑娘要麼長美貌或聰慧。她們倒好,隻漲拖他後腿之功力。
馬車使到長公主府前停下,内裡矮一點的女孩撇嘴,小聲嘀咕。
“才不要回去。林青玉心腸是黑的,長公主可好着呢,若能逗她開懷,随便賞的小東西捧出去可以驚羨旁人三月不止。”
林青玉這個正主,這會待花園子裡忙活,離安平王大鬧公主府一事,過去十多天,府外兄妹起争執還嘀咕她黑心腸之事不得而知。
她今兒特意早早用膳,圍着花園子逛了一圈。還是選擇進來隻瞧一眼,就勾走她魂,最貌美的秋菊仙靈芝,親手剪夠一小捧的量,小心翼翼地上閣樓,遞到卧床的便宜阿娘跟前去。
進屋後仔細輕手關嚴門窗。
阿娘在坐小月子。她嫌棄院子關着過于無聊,特意搬來花園子旁的這個觀景閣樓。為此,閣樓窗棂還裝了透明的玻璃,不過大齊稱之為琉璃。
她今兒有點忙,上午約了原身好友要去京都郊外寺廟,得趁蘭姨這會子不在,好好努力得償所願才是。
邀功有獻媚意味道:“娘如今不便外出賞景,女兒特意幫您擇來美景,這仙靈芝美吧。”
康平頭戴抹額,正躺床上看書。以為聽錯了,放下書瞧向女兒手上。嘿,還真是剪的仙靈芝。
“阿蘭最喜此花,在顧府常常被小輩霍霍才移來我這的。你近來怎麼膽子愈發大,敢向它下手了?”語氣有些無奈。
“這麼美的花,合該放在阿娘眼皮底下的,方顯花不如人。”
康平見女兒笑得谄媚,了然。
“少來借花獻佛,真不想後日進宮讀書,咱随意尋個理不去便是,誰敢說你甚的,阿娘正無聊,親身去找理論。”
“阿娘,這你都知曉?但女兒今日不是為此事。求求阿娘,讓蘭姨停了我的藥罷,苦得吓人。女兒身體大好,不必吃了。再者女兒久久未曾出門,想去鎮南将軍府尋翩翩耍去。”
一邊道,青玉把花放置床前花瓶裡去,又撚起點點阿娘衣袖,輕微搖晃。控制着力道,也有些擔心晃阿娘眼,隻搖晃三五下撒開手撲進她懷裡。
“好罷?好罷?”
康平輕撫懷中女兒,架不住她這般撒嬌。眼轉微波側頭眺望窗外,見琉璃外頭丫鬟領着驸馬錢姨娘的三個子女,正穿過抄手遊廊往前廳去。
“好好好,依你,皆依你。瑾之兄妹三人來了,快起來罷。你跟孫芊水不合,想她瞧去你衣冠不整的模樣?”
青玉隻聞前言,高興地翹起嘴角:“那今兒晚間的,便不吃了罷?”
叩叩~
門口傳來敲門聲,青玉收斂舉止端莊望過去,見柒歌站門口,福身盈盈行禮後進來。
“請公主、郡主安,孫郎君攜兩位女郎進府,道是探望嫡母問安,婢子派人引她們在前廳歇腳,公主可要見他們?”
“本就沒多少來往,不見,到底少年性急,最易惹人懷疑。”
康平從床榻旁拿出一份月牙白綢緞,遞給柒歌。
“這個給他吧,小姑娘愛俏,另備兩件小玩意賞給他們,不教三人會空一人手回,到處傳我小氣。”
“諾。”柒歌得了吩咐,緩緩退步出去。
林青玉沉思,孫瑾之?她便宜阿爹妾室長子,原著裡被自己同母幼妹所嫁之人利用的,吸血吃肉,下場凄慘。
不過人本身是有幾分聰慧的。
眼看要入冬,她阿娘在來年正月十五元宵入宮當夜,就有大劫。
原著中她沒跟着入宮,隻知曉隐晦提到阿娘為局中脫身,不小心自毀容貌,還被人陰入冰水犯舊疾。從此落下病根,壽元大減沒能活過三十三歲。
她或許可以借這個異父哥哥之手,先下手為強,為阿娘削減去這個隐患?
想到此,青玉下意識抿嘴看向阿娘。
“跟着柒歌去罷,孫芊水每每惹你,我皆看入眼裡。出人命影響你聲名,注意分寸随意收拾。”
欸?阿娘怎麼這樣看待她?雖然她是想搞事情,孫芊水這模樣的人,她暫時還沒得心思理會的。
手沾屎,是會臭的。
不好意思地錯開眼,見琉璃窗棂外柒歌,已經下閣樓走的稍遠。算了,還是見孫瑾之要緊些。
她起身朝阿娘福一禮,後快步出去跟上前頭柒歌。
康平見女兒緊急的模樣,掩嘴笑道:“這丫頭,被害落水反倒成全她了。一改往日膽怯,活潑不少,愈發肖似她生父。”
“也好,省下你整日牽腸挂肚的心。雖然,她生父不是個東西。”
康平聞言擡頭,見好友顧阿蘭端着托盤進屋來,上頭有一碗黑漆漆的藥,一股清風穿過,滿室味道寡人。
她掐着手,才忍住作嘔沒吐。
顧阿蘭連忙關門,亦檢查所有門窗。
她容貌天生帶笑,今兒特意放低嗓音,到床榻前細聲細氣:“康平,怪我,這兩日竟忘了親手給你煎藥,真真對不住。這裡頭我今兒特地放進去許多黃連,來,該吃藥了。”
好一個溫柔美人,康平繃的身子骨直直,身心抗拒。
“阿蘭,你見着我床前的花,真不是我折的。”
“子債母嘗!”
另一邊的青玉,跟着柒歌到前廳。見裡頭三人翹首期盼模樣,他們看來人是青玉,長公主沒來,臉上的失落明晃晃地高高挂起。
最矮的粉衣女子,嘴撅着能挂穩油壺了。
她心裡不平,這林青玉身穿淺綠的綢緞襯得膚色發白,可真好看。
她瞥了一眼青玉,垂眉抱怨道:“哥哥你百忙之中親自上門關心人家,人家呀可不領情。進府給你一碗冷茶,也隻能生生受着,哪裡值得。”
另一個粉衣女子,低下頭再緩慢擡頭,兩眼已是淚汪汪,道:“哥哥,芸水言之有幾分理。但長公主磊落大方肯定不是有意為之的,想來定備了禮相贈,這不是還吩咐青玉要來招待我們麼。”
又看向青玉關懷:“青玉,你是沾惹了什麼東西?先是落水,之後長公主也不适抱病。”
“就是、就是。”孫芸水止不住連連點頭。
啥?青玉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這很損她形象之舉止是千萬行不得。
有關阿娘被安平王闖入府裡驚擾落胎一事,被皇上下了禁令不得外傳。孫芊水向來跟原身見不合,會這麼暗地諷刺她一點也不奇怪。
柒歌一旁見不慣,冷冷地笑:“多大的臉,我們郡主爾等豈配直呼其名,還招待?等會招待賞你們一丈紅要不要啊?”
孫芊水和孫芸水是第一次當着柒歌的面數落青玉,被柒歌的虎狼之言吓得當場呆滞。
孫瑾之見拖後腿二人開口,心底知曉要遭,乞求千萬别雞飛蛋打。可還能怎麼辦?生母和妹妹都想在長公主手裡撈好處,邊撈邊醋青玉跟她們待遇不同,被養歪了他攔不住。
他輕咳一聲打破尴尬,上前拱手道:“求郡主和柒姐姐看我薄面手下留情,是芸水、芊水不對。”
話罷轉頭,面容冷峻喝到;“你倆還不趕緊跪下給郡主道歉,誰借給你倆的膽,敢暗辱皇室。”
芸水、芊水被哥哥突如其來的嚴厲吓得回神,少見哥哥變臉,都踞着嘴顫顫巍巍地跪了。
青玉樂的隔岸觀火,看來孫瑾之确實有幾分聰慧,可以從他下手。
孫瑾之不耐,再次開口:“你們這會兒倒啞了,剛剛那股子邪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