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裡的濃霧總是來無影、去無蹤，不經意間消散得幹幹淨淨。

燕老跪在地上身姿挺拔、精神抖擻，絲毫沒有一點行将木就的氣息。

“怎麼樣，可想好了？”他道。

“您老也别跪着，咱們起來好好談可以嗎？”

青玉皺着小臉不自在地跺腳，一把年紀了還跪地不起，這不是逼迫人做趕着上架的買賣嘛。

觀察了一會，見燕老還是不起，她吓唬人般，往回藥廬方向擡腳。

“雖然您知曉我阿娘名諱，但您老要是這樣子，這沒法談，真沒法談。”

難怪醫藥費他一直獅子大開口，是知曉了我的底細。

“燕老可在，咱們今兒可是真給您老帶上山來求您的過路人了，嘿實打實不少人，這個月的工錢說啥也要漲一漲。”

人還未到山頂，就先一路吼起來來了。

這是十六怪的頭頭顧大娘。

青玉對于他們隻是一知半解。她會被當肥羊宰，多虧了這十六怪為了業績濫竽充數。

她也是從顧大娘那兒知曉的一丢丢。燕老一身醫術蓋世無雙，很多人小病小災也慕名前來尋他醫治。

為能先得燕老醫治不惜大打出手，小毛病搞出人命大事。

燕老也被連累多次被官府傳去問話，久而久之他也煩。舉家搬來相國寺上峰的雲霞山，還下重金聘請了他們十六怪為他守山。每月隻有前十位有緣人，能被他們十六怪領上雲霞山頂見燕老。

問題是燕老來了雲霞山後，先前還好，許多人慕名前來，十六怪和燕老各能有所得，之後便沒有那麼美妙了。

畢竟雲霞山遠近聞名的不光是它和前朝哀帝愛妃之間的二三事，它也是大齊數一數二的高山。小毛病的患者是不來了，大毛病的市井小民等人也爬不上來，有實力的要剔除病急來不及爬山來請的。

十八人可不就坐吃山空了。

十六怪被燕老養着都很滿意眼下的日子，也不想再另辟山頭去謀生活，隻能幹起強買強賣過路人的勾當。

聽到來人聲音，燕老不動神色迅速站起身來。

他小聲道：“恭喜你，有人幫你分擔活計。”

不一會兒，果然他們十六人氣勢洶洶地從山下面捆着三個人出現在不遠處的林子裡。

青玉聽得一清二楚，下意識絞着手指，期盼地望着十六怪。

隻為一睹為快，到底是哪個倒黴的，會接替她。

十六怪押着人走近了，青玉不由渾身一震。

言叔武功看上去那麼好，也被抓來了。不僅是言叔，還有她的兩名婢女。

以及後面混着三個奇奇怪怪穿着粉衣扮紅妝的女郎，臉上各用一塊粉色紗巾掩面。

三人實在是太出衆了。兩邊身姿挺拔，中間站着的那位偏矮一些。跟言叔和她的婢女相比，簡直是鶴立雞群的效果。

老言一把年紀人，看着青玉眼淚汪汪，另外兩名婢女也不外如是。

燕老眉開眼笑，高興地誇贊起十六怪。

“不錯不錯，你們近來确實有好好做事。今晚起，你們就跟着藥廬吃飯吧。先前發給你們的月錢，當嘉賞了。走，咱們回藥廬去。”

一群人浩浩蕩蕩往山頂走。

“走咯，走咯。”十六怪裡頭，不停地有人接連歡呼着。

顧大娘擡手往附近一男子頭上招呼去：“你個鼈孫，叫喚啥呢。”

男子驟然收斂了笑，委屈巴巴地扭頭望向顧大娘。

“頭頭，你為啥又打我？大夥都在這麼吆喝呢。”

“嘿，你還不服是吧，就打你，打你怎麼了？”

顧大娘橫眉冷對，雙手叉腰兇喝他，話罷手又往他頭上招呼。

男子不回手，隻顧抱頭蹲地挨顧大娘的打。

這一幕經常上演，青玉見怪不怪。她故意慢慢地走，溜到後頭言叔身邊。

“言叔，你們怎麼也被抓了？”她小聲問道。

兩個婢子動情回道。

“那天中午郡主失蹤，之後我們将相國寺翻遍，有沙彌道曾經見到郡主出後門可能上山去了。之後多日不見郡主你的消息，今早卻收到一封留有燕東老人印記的讨債信，上頭登山路線、郡主的小像都有。我們合計先來打探打探。”

老言接過來大聲地哭訴：“果然，小主子是被人扣押在這兒了。”

燕老不服，跳腳轉到尾上來，指着老言鼻子呵斥。

“你這小子說話注意一點，什麼叫扣押，說得老朽在幹違法勾當似的。這麼多年了，咋還是左右看你不順眼。”

老言扭過頭去，哼哼。

“師叔你何時有看我順眼過？”

這話聽起來竟然有兩分委屈。

言叔竟然跟燕老是同門，難怪他們收到燕老的讨債信是先上山來看看，而不是回京都報給她的便宜阿娘。

回到藥廬，燕老将言叔、青玉的兩個婢子解綁，他們四人分作一波人，可以有竹凳坐着吃涼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