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戲蓮葉間。

古琴沉沉，筝樂清幽，笛音纏纏，蕭随千裡，雅間有情聲，魚尾輕擺，泛起了水浪聲，合在夏日的蒙蒙光陰裡，似夢一樣。

才情相寄，小女娘們的琴聲雖稱不上頂當，有幾個緊張的，手裡失了準頭，甚至錯音不穩，偏偏勝在清新真實。

夏時隐隻覺得自己的心也靜了下來，不浮不躁，像落在水裡的塵。

待演奏完了，有些心思密的，回來的也主動，貼着宋知也便坐下，夏時隐打趣地望了一眼宋知也，也欣欣仰頭，等旁人來坐在自己身邊。

哪想到一個兩個地，繞了半面席也不肯坐在自己身邊，夏時隐臉色漸暗，一擡眼，又見正坐在對面的秦桑熱眼迎來璧人。

見小女娘在自己身旁坐下，秦桑拍着腿興奮道：“哎呀！你坐你坐！你彈的真好！”

夏時隐酸酸望着秦桑，不是滋味的啧了聲，見秦桑笑的傻氣，也忍不住翹翹嘴角。“還挺熱情。”

本打算以不變應萬變，既無人敢主動，夏時隐目光向四下一巡，站起身柔和道：“有沒有小姐想坐我身邊？”

一群花紅柳綠便停下步子，細細看向夏時隐。

夏時隐磊落而立，友善淺笑道：“都知将士們英勇，可過日子又不是論英雄，還得是個體貼知冷熱的，大家若有喜好，大可找我來把關，挑選良人嘛，總得膽大心細不是？”

夏時隐是故意的，她想要試驗衆人，尋得真正有勇有謀的女子。——敢應邀，便是她的第一關。

隻待願者上鈎。夏時隐笑嫣嫣朝着四下抱拳行禮，淡然迎着女娘們或打量、或思索的目光，從容坐了下來。

提起酒壺，給身旁新換的酒杯倒上一杯酒，懸袖優雅，停流幹脆，夏時隐輕手放下酒壺，就見一道杏色落在了身邊。

“官家有禮，可否允我坐于此？”

夏時隐擰過身，擡眼，見小女娘高挑爾雅，氣質沉靜，夏時隐友好地點點頭，溫和道：“請。”

那女子在夏時隐的身旁坐下，又不着痕迹弓了弓身子，讓視線微低于夏時隐，處處絕不壓她一頭，見夏時隐打量自己，女子雖臉頰微紅，也還是淺淺而笑，很是溫良恭謹。

“你家是世代從醫的顧家，你是顧家小五，顧念周吧？”夏時隐語氣古怪，無故帶着幾分尖酸感慨：“難得，大家都不願意來我身邊一座。”

這話實不好回答。明明是夏時隐挑的興，好容易有人熱臉相捧，她倒做出副挑三揀四的粗魯做派。

如此刻薄發難，若是些臉皮薄的、耐不住性子的，隻怕也是要擺臉子。

可若是能将這些下不來台的場面都處理好，那才是本事呢！

夏時隐觀察入微，見顧念周臉色微變，白了一瞬，又淺淺擡颚，觸到夏時隐的目光。

夏時隐默不作聲，不動聲色，那顧念周望了一會兒，反倒漸漸緩過神色，眼裡亮晶晶地，笑意甜爽，大概也是看出了夏時隐的試煉。

“官家見諒。”顧念周莞爾誠摯道：“大家不願坐您身邊，實是忌憚您的美貌。——我也是自知姿色平平，無意比較，才膽大些。”

這話真也好，假也好，到底是熨帖暖心的，更給足了夏時隐體面。

如此心性耐磨，熟稔分寸，倒讓夏時隐不禁眼亮，嘴角一翹，便忍不住稱贊道：“你很好。不隻是善良，還很聰明。”

見顧念周柳眉彎彎，冰肌玉潔，夏時隐簡直越看越滿意。

又擔心顧念周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夏時隐特意讓了讓身子，将坐在她身旁的宋知也亮出來。

直白問她：“你是喜歡宋知也這樣的雅客？還是喜歡秦桑那樣的武将？”

顧念周望向宋知也，見宋知也冷着目光看過來，她不躲不閃，微笑迎接下，明人不說暗話道：“宋公子又不是來相看的，官家放心，我省得！秦桑将軍粗中有細，威武俠義，若官家覺得适合，我都聽官家的！”

夏時隐這才俏俏而笑，舒氣欣然道：“這樣全心全意聽我的，那我定提着心，好好給你挑選！”

望向席間，見一座落滿，觥籌交錯，盡是漢子們的豪邁笑聲。

再細細辨聽，具是喋喋誇口，毫無章法，夏時隐瞧了眼含苞待放，但處境尴尬的女娘們，心裡無奈。

夏時隐凜然端肅，領頭高聲道：“不如就玩曲水流觞，酒水到了誰那兒，便由座上衆人向其提問，若是不願答便飲酒作賠，如何？”

秦桑怕出醜，便打算以靜制動，早等待夏時隐多時，聽她主意，他眼珠子一轉，也反應過來。

“這主意不錯！”秦桑頂着一股牛勁兒，鼓掌力挺道：“剛好，小姐們想知道我什麼，都可以來問我，比如我月俸多少，喝完酒後都喜歡幹甚！”

“秦桑！”張力忍得臉都歪了，高聲呵斥道：“你小子胡說什麼？在座的都是黃花大閨女，别污了人家耳朵！”

營裡男人說葷話說慣了，是以時常連句正經話也聽不進去。

張力曲解了秦桑，倒把秦桑喊的一愣。

待反應過來張力是在暗示什麼，秦桑瞬間老臉黑紅，忙擺着手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我，我的意思是我喝完酒不啰嗦不耍瘋，倒床就睡，我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