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大人許是自幼先天不足,血少氣弱,微臣現隻能開幾個方子以緩解他的病痛,以解燃眉之急。”太醫在一旁拱手,如實相告。
“可有根治之法?”劉瑾聞言蹙了蹙眉,神色擔憂地望向沉睡在床上的墨卿,深深歎了口氣。
果然,是他對墨卿的病情過于樂觀,二人自幼一起長大,他又豈不知道他的身體狀況。
猶記他們幼時初見是在東宮,梁妃原是請了太常安成霖作為太子之師欲令其為劉瑾傳道受業解惑。安成霖學識淵博,循循善誘,在朝中亦是享有桃李滿天下的美名,在梁皇後眼中是為師的不二人選。
奈何彼時劉瑾生性頑劣,乖張跋扈,一看到四書五經這些儒學典籍便昏昏欲睡。
望着天上白雲悠悠,地上草長莺飛,哪還管什麼“齊家治國平天下”,是在樹下鬥蛐蛐不好玩還是找其他玩伴打架嬉戲不夠盡興?
老太常安成霖見着小皇子這副閑懶松散如若無骨的模樣,轉身暗自搖頭隻歎孺子不可教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王府。回去向皇帝上書說自己無教導太子之才德,不堪重任雲雲。
這下倒好,堂堂太子氣走了太常這樣的鴻生巨儒之事很快便傳遍朝野乃至整個京城,梁皇後本想再請位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教授劉瑾學業,誰知那些老臣也分外惜命,聞言是那性格乖張、頑劣不堪的太子請老師,各個聞風喪膽、避而遠之,以身體抱恙為由躲開了。
梁皇後無奈,瞪了一旁嘻嘻哈哈玩着手中狗尾巴草的劉瑾一眼。小劉瑾感受到母後宛如吃人般的一記冷眼後立刻丢下手中的狗尾巴草站直身體,雙手筆直貼于衣袍兩側等待發落。
他知道他的母後平時不怎麼發火,一旦做出什麼不滿的舉動那是真的生氣了,不乖乖聽話否則沒好果子吃。
但是讓他上學讀那些難懂的之乎者也,那可真是為難他了。
這天剛從外面和甯小侯爺酣暢淋漓幹了一架的劉瑾回到宮中,隻見一身材魁梧、面目剛毅的中年男子立于殿内。他目光堅毅、神采飛揚,好似雄鷹一般渾身散發着一股豪放不羁之氣,與殿内的槅扇書畫、筆墨紙硯顯得格格不入。
劉瑾心道上回母後找了個頗具耐心的老頭,這回又找了個什麼厲害人物來對付他?
他呵呵一笑,一口大白牙在稍被光線遮蔽的大殿内明晃晃地閃着光,不知何時一隻黑黢黢的小蛇身形矯健地蹿到那男子腳邊。
“啊!爹爹救命!我最怕蛇了!”怎料中年男子不為所動,竟是一聲稚嫩童音響徹大殿。
小劉瑾驚愕地循着聲音的方向找到聲音的主人。
原來中年男子旁邊還有一個小孩,隻是被男子高大魁梧的身材遮擋住了。
小男孩看起來和他年紀相仿,身着一身紅袍襯着珠圓玉潤的臉蛋粉撲撲的,烏發如墨垂至腰間。
最令人難忘的是那一雙赤色雙瞳。
此刻的他在見到在地上蜿蜒爬行的蛇後吓壞了,趕緊抓住一旁男子的下擺,整個身子藏在他的身後隻露出一雙赤紅色的雙眼,許是被吓壞了,那雙眼竟眨巴眨巴含着點點淚光好似一隻受驚的小白兔。
那男子微微一笑竟徒手将正要爬上身的小黑蛇從地上拎起,将其調轉方向,蛇沒一會兒功夫便徑直朝小劉瑾的方向快速爬去。
“微臣參見三皇子殿下,不知三皇子殿下早已駕到還望殿下恕罪。”男子見到小劉瑾後立刻跪地行叩首之禮。一旁的小男孩見男子如此恭敬便知眼前之人非比尋常也跟着跪地叩首。
“你們是誰,緣何會出現在這裡?不知道這裡是本太子的寝宮?”小劉瑾領地意識很強,面對突然造訪的生人怎可無防備之心。
眼前一身紅衣,肌膚瑩潤似玉的男孩再次抓緊身旁男子的衣擺,近觀他面若粉黛,纖長的睫毛宛若翩跹飛舞的蝴蝶,我見猶憐。
小劉瑾見他的眼如同黑夜中晶瑩欲滴的紅寶石,不,更像是清晨中含着露水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的紅蓮,竟心生賊心伸手想去觸碰。
他當然知道這絕對不行,明的不行就玩暗的。少不更事玩世不恭的小王爺突然間心裡癢癢的,咧着嘴一口白牙勾起一抹壞笑。
此刻還沒從方才震驚中緩過來的男孩隻覺的臉癢癢的,轉頭一看,竟和方才黑黢黢的小蛇再次打了照面,一人一蛇面面相觑,本就水汪汪的大眼這下更是淚如雨下。
滿堂隻聽得“哇哇哇”的孩子啼哭聲。他自幼厚臉皮慣了,任是母後如何責罵從不放心裡哪裡聽得得這哇哇大叫,他頭一次聽見人還可以哭得這麼大聲。本想吓唬這隻小白兔,誰知結果竟超乎意料。無處安放的雙手到處抓耳撓腮不知怎生是好。
小黑蛇似乎知道自己闖禍了,眨巴眨巴漆黑的雙眼沒一會兒功夫便順着大殿門口竄逃而去。
“阿瑾休得無禮,此乃鄢大将軍之子,平日學的禮教都去哪了?還不快向人道歉。”
人未到聲先至,來人頭戴金步搖,身着紫色直裾深衣,正邁着袅娜的步伐向殿内走來。
鄢将軍,莫不是上月僅帶領兩萬精兵便擊退匈奴來犯的大将軍鄢煥之?小劉瑾再次打量眼前這位面若雄鷹,目光堅毅如鐵,器宇軒昂的男子,确實和那些看似文弱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及宮闱中人大不相同。
“潑孩兒,在大将軍面前調皮搗蛋成何體統,還不快道歉?”梁妃行至殿内,微挑杏眼瞪着小劉瑾,額前一抹芙蓉印在微蹙英眉的映襯下格外矚目。
再次盯着眼前被蛇吓得哭得梨花帶雨的男孩,任是再硬的心腸也終化作繞指柔。
微風拂過,琉璃窗發出微弱的碰撞聲,小劉瑾的心忽然漏了半拍,剛開口準備道歉,誰知一聲稚嫩清脆的童音傳來:
“爹爹教過我,‘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是墨卿膽小怕事,竟被一條蛇給吓到了,該反省的是我自己。”童音雖然稚嫩,卻如珍珠落玉盤般擲地有聲,令在場之人驚異萬分。
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見解,将來定有一番作為。梁妃兀自感歎。
而終日隻知玩樂的小劉瑾隻能瞪着圓溜的大眼左看右看自是不知其中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