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劃過微笑的弧度,他雙手撐地,艱難地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依然跪地不起整個人抖若篩糠的韓廣面前。
劉瑾蹲下身,将其下巴鉗住。韓廣被迫擡起頭,眼神交彙的瞬間,他這輩子都沒有想過自己竟然能這麼近距離地看着當今九五至尊的面容,特别是那雙不容忤逆的如鷹一般似的炯炯雙瞳,隻交彙一瞬便被其不容許一絲忤逆的威嚴折服,天子龍威之下他也隻得跪地求饒。
“大膽韓廣,誤傷天子乃對其大不敬,就算以死謝罪都便宜你了!”李程亮出長劍,同方才韓廣劍指鄢墨卿喉頭一般,隻不過這次被利劍直指的是他自己。
劉瑾嚴重閃過一絲狠厲,若有所思道:“朕可以不殺你,畢竟殺你對朕來說沒有分毫好處,朕還落得個滿血沾手的污名。”劉瑾撇開眼不再看向韓廣,從韓廣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堅毅的側臉,和不屑一顧勾起的唇角。
從廣袖中掏出一張紙就這麼放在韓廣的眼前,劉瑾神色冷峻問道:“你可認得此物?”
韓廣定睛一看,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李程見他如此反應又将利劍往裡推動半寸,韓廣的脖頸處被劃開一道血口,鮮血順着領口往下流淌。再接着一計眼刀狠狠剜向如待宰羔羊一般的韓廣。
“陛下饒命啊,小人是真的不知道這房契是怎麼回事……”方才海血氣方剛、勇猛蠻橫的韓廣此刻面對劉瑾的聖威,李程的利刃,二重相挾,竟顫抖的眼淚簌簌往下掉,哪裡還似平日裡俗語中說的大老爺們眼淚不輕彈。
“那你可知道平日裡錢太守和許仵作的關系如何?”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鄢墨卿發話問道。
本來哭得像大貓似的韓廣聽了這話止住哭泣,思忖片刻方答道:“小人剛被調到這認識的第一個人便是錢太守,他為人熱情,慷慨大方,小人原先甚是感激。而許仵作為人獨來獨往,與誰都不私下來往。所以我原順理成章以為他們隻在處理公事上有所交集。直到有次被他們帶去麗花樓,這才知道他們是那煙花巷柳之地的常客。由于不勝酒力小人早已昏睡過去,意識朦胧之時隻聽他們似乎在說購置田宅之事,不知是和聖上所拿房契相關。”
“你可知他要給誰買地?”劉瑾問道。森森寒光射向韓廣,令韓廣瑟瑟發抖。
“當時已經快沒有意識了,隻聽到他們說還要再去一趟麗花樓商讨此事。”
“可記得是何日?”
韓廣掐指掰算,“正是明日。”話語中透着驚喜。
劉瑾、鄢墨卿二人面面相觑,心道這下算是抓到線索了。
未過片刻,早已疲憊不堪的劉瑾身體不自覺往後倒,鄢墨卿看到他還在強撐心裡不是滋味,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現在才子時,去麗花樓為時尚早,容易打草驚蛇,陛下還是先回去休息養傷,這樣方能為明日的戰鬥做準備。至于這人……”他斜眼看了眼還跪在地上聽候發落的李廣,“臣認為此人本心不壞,對日後的追查還能提供幫助,讓他将功補過吧。”依舊是淡然的口氣,隻是看向劉瑾的傷痕時赤紅色的雙眸多了些許跌宕起伏的波瀾。
“好,都聽墨卿的。”
二人在李程的護送下離開大牢,隻留下一衆仍留在牢房甬道内長跪不起的士兵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仿佛還未從方才驚魂的一幕中緩過來。
*
回到客棧,人前威武英氣的劉瑾瞬間卸下防備癱倒在地,鄢墨卿見狀慌忙攙扶。此刻的劉瑾如同受傷的老虎一般整個人抖挂在他身上。聞着墨卿身上傳來的幽幽香氣,劉瑾将頭埋在他的脖頸處。
換做平時,鄢墨卿早就伸手将其拉開反抗了,可是這次見到如此疲憊的他,不知為何,他的心也變得擰作一團。
“讓朕靠一會兒,就一會兒,不要離開朕……”耳邊傳來一聲聲喃喃自語,很快便沒了動靜。
“笨蛋,李程很早就到了,你本可以不為我擋那一劍,真是個傻瓜,你以為苦肉計就能讓我感動嗎?”說着說着,淚水從臉頰劃過,沾濕了衣襟。
望着靠在自己身上熟睡的劉瑾,誰能想到他竟是當今九五至尊。當然,他的脆弱隻在他面前展現。
時光仿佛回到了從前,那個兩人相擁而眠,天地為被,清風作伴的年少時光。
月光照耀,灑下滿地銀灰,照耀在相擁而眠的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