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更鼓剛敲過三聲,伴着打更人的銅鑼響,濃稠的墨色伴着雨點傾瀉而下,瞬間澆濕了土壤。
沈朝凰握着手中琉璃銀針,望着半開的窗看着雨幕蹙了蹙眉。
不知母親現在如何了……
她隻希望那位大夫可以盡所能地穩住母親的病情,直到她将血靈芝帶回去為止。
屋外雷聲滾滾,響徹天際邊的閃電在墨色的空中撕裂了一道口子,照亮了躲在藏寶閣拐角處的兩個人。那位質子慘白着一張臉色,嘴角挂着濃稠的黑色的血。
這副模樣屬實有些凄慘。
沈朝凰自認為重活一世她的心應比上輩子更冷些才是,但卻沒想到,隻見了這位質子一眼,胸腔裡的那顆心髒就不受控制的跳動着,就連體内的蠱也在蠢蠢欲動,就好像他是什麼很重要的人似的。
就連再次面對殺了自己的蕭聞璟也隻有滿腔怒意,怎麼會像現在這般。
沈朝凰琢磨不透。
但要事在即,何況她還要救這位質子為自己牟利。來不及想太多,沈朝凰便直直取下了自己左腕間佩戴着的九紋環。
南楚人種蠱煉毒都要在自身上佩戴一個媒介,不管是天潢貴胄還是平民百姓,為了能夠在這瘴疠之地存活下去,他們都要在幼時進入那“萬毒窟”,用裡面的蠱毒磨煉自身。
萬毒窟裡的毒和蠱培養了數年,早已生出了自我意識。之所以在這永不見天日的毒窟,也隻是因為自身沒有找到合适的宿主。
當他們找到自己想要并存的人時,就會進入到那人體内。除非是因故死亡,否則這蠱會一直存活下去,直到繼承到下一任主人身上。
沈朝凰就是在萬毒窟磨煉出來的一位,也是南楚最為天資卓越的一位。腕間那枚九凰紋環更是身份的象征。
南楚多是憑借佩戴之物來辨别身份。
可以說上輩子她能夠和三皇子結親,就是因為這一身毒蠱異常厲害,一個人就能滅了一座城。
這也是她能夠成為帝京城中高門貴女的資本。隻可惜上輩子沈朝凰及笄宴時中了沈月柔的圈套,不但将自己的一生毒功廢了不說,還把她養了十多年的蠱給盡數絞死。
也就導緻後面得知母親中了蠱,而自己卻不能救她的慘烈。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沈月柔精心尋來的鎖魂散已然消失,她的毒功也沒有被廢,有的是機會能夠救垂危的母親。
當然,還有目前的這位北疆質子。
沈朝凰回了神,望着半坐在地上捂着自己胸口疼痛難耐的男人,沉聲道:“殿下,一會為您救治的時候不要喊痛。”
原本因為焚心蠱發作而面色蒼白的容阙聽了這話,就連呼吸都滞了一瞬。啃食着心髒的蠱好似也停了,呆呆的聽着面前這個人說着大言不慚的話。
什麼叫不要喊痛?
容阙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問題,非但是耳朵出現了問題,就連腦子也出了問題。不然怎會叫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來為自己診治這蠱。
他那張臉像死去已久的屍體蒼白,但容阙還是強撐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病弱至極。
“姑娘放心。”
容阙生的很好看,至少在沈朝凰眼裡是貌若潘安的。兩輩子加起來的她都沒見過,居然會有一個明明中了世間最難解的蠱之一,卻依舊還能笑得出來的人。
藏在腕間九凰紋環裡的蠱早已蠢蠢欲動,察覺到自家主人還正愣着,不由得跳了跳喚回沈朝凰的神智。
沈朝凰這才察覺自己愣了神,低垂着頭咳了咳試圖掩蓋,下一秒便恢複正經,明明是冰冷無情的嗓音,在此等情境下卻夾雜着一絲纏綿缱绻。
她說:“殿下,我要開始了。”
容阙剛想回複她直接來便好,卻沒想到下一秒,自己身上穿着的月白色衣襟被人猛地拉開,露出了半掩的一邊胸膛。
他還沒來得及控訴,那人便拿着不知從哪裡取出的金針,往自己心口上一紮。
原本還虛脫着柔弱無骨的男人,在琉璃針沒入自己心間時,那雙半垂丹鳳眸猛地一擡,已然變得淩厲起來,藏着殺機。仿佛要化成實質一般,直直将面前這個人生吞活剝緻死。
可他依舊殘存着一絲理智,在右手快要擡起掐上那人脖頸時,又猛地松開垂下。
窗外掠過的電閃雷鳴照亮了兩個人的臉,容阙在那道雷光經過自己面前時,看清了面前的美嬌娘。
他怔了怔。
這雙眼睛……他好像在哪裡看見過。
隻不過還沒有來得及細想,又一根銀針入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