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凰寺内。
沈朝凰望着面前用帕子捂着自己唇不斷咳嗽的男人,斂了斂眉,“你怎知我是誰,還有,你為何會出現在那裡?”
街上人那麼多,與她穿着同色系的女子也不在少數。随便一走便能在人群裡混個毫無迹象。他不可能如此精準找到那條巷子遇見自己。
那麼就隻有一個可能,這人從最開始便一直尾随着自己。
一想到這裡,沈朝凰的目光霎時間變得陰狠,在容阙一個不注意間便将袖中毒針伸出,直直指向了那人的咽喉。
“你跟着我究竟有何目的?”
毒針抵在男子喉間三寸,佛殿已有許久未曾有人打理的殘破窗棂漏進了些許斑駁月光,她看見了那人脖頸處淡青的血管在月光下跳動,像是一條蟄伏在雪地裡的蛇。
容阙被毒針指着毫不畏懼,反倒是翩翩然擡起眸,那雙甚是好看的眼望着沈朝凰一絲膽怯都沒有,這也讓她的氣焰消磨了些許。
她的語氣不自覺軟了下來,忽然想起面前這人是北疆那邊送來的質子。何況人現在還在沈家地盤裡,若他不小心出現什麼意外,沈家難辭其咎。
這人暫時還不能滅口。
得出這一結論,沈朝凰不情願的收回了手中毒針,坐在與他間隔甚遠的另一邊,語氣不怎麼好地再次問道。
“說吧,你方才看見了什麼。”
容阙依舊不慌不忙,用帕子擦去指尖的點點血珠,這才淡然道:“在下不過是碰巧路過,看到那位公子意圖對你行兇而已。”
沈朝凰愣了愣。
見她不說話,容阙擡起頭,似是有些許不解,皺着眉問道:“難道不是嗎?那位公子見沈小姐如此美貌,心生歹念,卻不想還未曾行兇,就被路過的好心人收拾一頓。而後遭遇仇敵死在巷中……事情的經過難道不是這樣嗎?”
前世沈朝凰并未與這位質子有太多接觸,所以并不知道這人性情如何。有也隻不過是前幾月,她為了救母親去質子府上盜取血靈芝,過意不去暫時救了他罷了。
沈朝凰實在不知道他究竟為何要替自己掩蓋殺人之事。但人若說是她殺的,其實也不對。
畢竟最後掐住那人喉結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面前這位北疆送來的質子殿下。
他們倆一個質子,一個侯府嫡女,是無論如何都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的,沈朝凰着實不知他為什麼要幫自己。
但也不妨礙她順着這人的話繼續說下去。
“多謝殿下救命之恩。如若不是殿下恰巧經過,或許小女早死在那人手裡了。”
容阙聽着他這從善如流的話,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意,就連眼神也溫柔的緊,他淡淡道:“助人為樂本就是我該幹的事,不必多謝。”
此話剛一說完,容阙忽地皺起了眉,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不斷咳着。
他的面色不大對勁。
沈朝凰眉頭一跳,纏在腕間九凰紋環中的蠱不斷雀躍,她下意識便想到了幾月前,自己看到這人蠱毒發作時的模樣。
幾乎是下意識靠近,沈朝凰左手貼上了那人的心口,熟練剝開衣服,一如幾月前為他救治那般,用金針刺入那人胸膛,黑血流出的瞬間蠱毒一擁而去,為那人減緩苦楚。
此次救治比先前幾次還要順利的多。不過半刻,原本蒼白的臉色便逐漸有所緩和,容阙擡眸看了一眼半蹲在自己身前神情認真的沈朝凰,晃了晃神。
她生的極美。不論是樣貌還是家世,都是南楚最為上乘的存在。
先前僅有的幾面他還從未仔細觀察過,今日細瞧才發現,那淺淡的琥珀色眼眸如同被晨曦浸透的琉璃盞,倒映着搖曳燭火時恍若金戈撞擊濺起的星火,覆着一層暖色。
左眼尾綴着粒朱砂小痣,像落在雪地裡的紅梅瓣,給這張清冷昳麗的面容添了三分妖冶。
此刻她半跪着為容阙施針,月光順着散落的青絲流淌到鎖骨,發間銀飾随動作輕響,伴着寺内的梵音一起,不斷敲着容阙心房。
凝神落針時眼波流轉間洩出幾縷罕見的柔光,恍若冰河乍破時泛起的第一抹春水漣漪,令人心馳神往。
也難怪有那麼多世家子弟都想求娶。
容阙心裡莫名想着,待反應過來後他猛的一僵,原本看着沈朝凰的眼睛撇過,耳根泛起一抹透粉。又是止不住地咳。
紮在心口的針已盡數收回,沈朝凰看着明明臉色紅潤卻還在咳嗽的男人,臉上劃過一絲不解,直直問道:“是我技術不好嗎?”
出奇的,容阙在她問完這句話後立刻回答:“不,你技術很好。”
霎時間,兩人四目相對。
沈朝凰在他眼底瞧見了自己的模樣。說不上來的,她扭過頭,莫名紅了臉。
氣氛有些許怪異。周遭隻能聽得見寺内的鐘聲,還有佛子們的誦經聲。沈朝凰又憶起了前世臨死前在刑台上聽到的聲響,還有與那僧人有些相似的容阙。
沈朝凰忍不住問道:“你戴過銀色面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