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天文犯愁的時候,習慣将自己額前的頭發往後捋。這會兒他伸手摸了一把額頭。
嘶——縫針的地方麻藥過了時效,痛覺姗姗來遲,伴随着的是額頭處的腫脹感。
他哥看到他傷的這麼慘烈,關心則亂了?
哥哥呀,于天文試圖朝于付忱遞過去一個暗示的眼神,他是主動挑事的一方,尋釁滋事、鬥毆打架那可是會被拘留的!
但于付忱看都沒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一聽到“報警”,丁呈明顯慌了,殘存的迷幻讓他躁動不安。他趁于付忱拿出手機的間隙,揮着雙虛浮的腿打算跑。還沒邁出兩步,就被一隻有力的手扯了一把,重重摔進了椅子,連掙紮的力氣都消失了。
丁呈軟在椅子裡,嘴卻依舊硬氣:“你們以多欺少,我喊人了!”
于付忱居高臨下的站着,冰冷的目光在他凹陷的兩頰和灰白的臉色停留片刻,平靜的吐出兩個字。
“随意。”
完全沒有要阻攔的意思。
丁呈啞然。剛才那一嗓子,引來不少目光朝這邊探過來。有醫護人員看見出聲吼道:“這裡是醫院,别影響其他病人,再吵報警了!”
當護士說“報警”兩個字時,于付忱在丁呈的臉上再度看到了心虛,色厲内荏的僞裝再度垮塌。
“那張照片是我發的沒錯。但我也被你弟弟打到醫院裡來了,這不也算給你出氣了?”丁呈嘴角隐隐抽動:“你還想怎麼樣?”
這次的輿論事件,丁呈是推手之一。江熙甯也在這時看向于付忱,她也想知道他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相比于理虧但暴躁的丁呈,于付忱始終淡淡的,像他身上那股香一樣神秘、沉穩、泠冽。
越是平靜的湖面越危險。
于付忱說:“帳這麼算的?你說出氣就出氣了?”
丁呈愕然。
良久。
“……那怎麼才算……”
于付忱的視線朝江熙甯看過來:“她說出氣了才算。”
江熙甯始料未及,這是把主動權遞到她手裡。也是,丁呈是她合作的畫家,而且還傷了他弟弟,他想要看她的态度也無法可厚非。
于天文這時也反應過來:“甯甯的手傷沒那麼容易和你算了!”
丁呈急切的想和解,搬出了一個江熙甯不可能會拒絕的條件。
“江畫廊主不是一直想辦你母親的個展嗎?我聽說,梁媛最得意的《春有信》已經被賣了。我可以幫你打聽到買這幅畫的藏家,算是對我之前冒犯你的補償。咱們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怎麼樣?”
當初梁媛去世,引發了一輪媒體的關注,讓她的畫家身份和作品也被更多人知曉,《春有信》是最先被梁耀賣掉的。這幅作品後來沒再進入過二級市場,不知去向。
興許已經被毀,興許仍被某位藏家珍藏着。
如果能夠知道藏家的信息,哪怕不願意出手,至少可以嘗試洽談,借到畫廊展覽。
“倒是讓人心動的提議。”江熙甯笑,“可惜,不用了。”
于付忱看着臉上揚笑的人,垂眸收回視線時,卻看見她背在身後,緊緊攥着的手。
玫瑰色的甲床,因為用力而失去血色。
丁呈沒想到江熙甯會拒絕。他以為,這對于她來說是不可拒絕的。
“你不信我?”
“曾經信過。”江熙甯松開手:“這份信任還是你自己毀了的,你忘記了?我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交易。”
況且,和他這種瘾君子交易,怎麼對得起萬千緝毒警。
江熙甯想也沒想報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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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警詢問的過程中,江熙甯知道了于天文和丁呈打架的具體經過。
于天文聽說丁呈去畫廊鬧事,當即沖去了丁呈的畫室堵人。但丁呈的作息一向陰間,幾次都沒找到人,于天文今天守了一天才終于在畫室門口撞見了他。彼時丁呈整個人處于精神萎靡和恍惚狀态,他身材本來也瘦小,在常年健身的于天文面前,完全沒有反抗之力。沒挨幾拳,他就軟倒在地,于天文七魂吓飛六魂半,趕緊把人送來醫院。到了醫院,醫生排除是外傷導緻的昏迷,因為丁呈身上有酒氣,初步判定是醉酒,于是先給他輸液醒酒,想等他醒了再說。
“警察同志,他就是裝暈,看我去找醫生處理額頭的傷口趁機跑走了。”于天文為自己辯解。
民警看了看于天文的額頭:“是他打傷的你嗎?”
丁呈立馬否認:“警察同志,他腦袋是自己磕的!”
民警看他一眼:“問你了嗎?你的問題一會兒再說。”
丁呈閉了嘴。
于天文撓了撓頭,偷偷瞥了眼江熙甯,在警察面前也不敢撒謊,實話實說道:“是在畫室裡摔了一跤。”
“确定是自己摔的?”
于天文尴尬地點了點頭。丁呈的畫室滿地都是廢棄畫紙和沒有清洗的顔料筆。這一摔于天文還近距離看到畫紙上瘆人的内容,讓他在大晚上吓一背的白毛汗。
“警察同志,這種人多半是心理變态,他畫的是——”
說話間,于天文的目光掃過江熙甯垂下的手臂,突然止住了聲。
“草!!”
江熙甯摸着自己的手臂,從于天文的反應她已經猜出了丁呈大概畫了些什麼。難怪丁呈剛才一直抓她的手。
于付忱也在此刻擡頭,看向于天文:“說什麼髒話。”他掐滅屏幕繼而鄭重提醒:“給我好好交代。”
于天文領悟到了他哥的意思,把在畫室裡看到的畫作内容講述一番,連帶着提到之前丁呈傷人的事情。民警聽完後轉過身問起江熙甯和丁呈之間的關系。
江熙甯如實的把丁呈打傷自己的事情,和民警說了一遍。
輪到詢問丁呈時,經驗老道、眼光毒辣的民警,開口的第一個問題:“吸了?”
丁呈徹底說不出話了。
事情的前因後果已經清晰,按照兩人的傷情來看,于天文有主觀傷人的故意,但考慮到初犯,而且情節不嚴重。最終口頭教育了一番并處以罰款,便讓他們走了。
而丁呈被帶回去做尿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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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走後,于天文終于忍不住罵出聲,“我就應該把這變态手打斷。”
面對于天文滿懷愧疚的眼神、腫成壽星額的眉頭,和絲毫沒有悔改的态度,江熙甯第一時間是去看旁邊的于付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