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人半天沒動靜,裴行川将他往上颠了颠,調整了一下姿勢,“我都說了你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這軍師不是你能當的。”
“沒遇到過啊。”萬山朗梗着脖子,語氣有點生硬:“我肯定沒遇到過。”
裴行川輕笑了下,“那你還挺……”“但話又說回來。”
萬山朗扳着他的脖子搖了搖,“他憑什麼不喜歡你,都是他的錯!你清醒一點——”
“停!你也清醒一點!”裴行川真服了他了,“感情肯定是有的。你用喜不喜歡就太膚淺了。”
萬山朗快氣死了,捂着胸口抽了口氣,“……哎呦給我氣得心髒疼…承認他根本不喜歡你,不愛你,很難嗎?你自己都想不通,說明你根本沒感覺到愛意!”
裴行川身形微頓,聲音冷了下來,“你憑什麼這麼說?你又不知道我說的誰。”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
四目相對,他們之間的距離隻餘寸許,雖看出裴行川的眼中已有惱意,可萬山朗寸步不讓。他不知道那雙眼睛裡的惱,是欲蓋彌彰,還是當真拎不清,看不出。
隻聽見彼此輕而壓抑的呼吸,萬山朗道:“你自欺欺人也得有個限度吧?”
“我沒有!”
“你有!”萬山朗正聲說:“當局者迷,你這連局都沒組起來呢。如果一個人真對你有感情,怎會看不出?”
可憐他母胎solo,也沒有什麼關于這方面的經驗能現身說法,絞盡腦汁,“…比如說父母,比如說家人。雖然我爸總揍我,但我覺得他肯定是愛我的!”
萬山朗家裡的情況他是知道一些的。但從未聽他提起過被揍的經曆。裴行川一怔,神情陡然嚴肅了起來,“他總揍你?!”
看他這麼驚訝,萬山朗也奇了怪了,“對啊,你沒挨過揍嘛。你這小暴脾氣,不應該啊。”
“……挨過啊。”
“那不就得了。”
萬山朗從背包側邊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裴行川一個不留神差點沒抓住,呵斥道:“别亂動!還嫌自己不夠二百五嗎,再摔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萬山朗把手機上的泥土擱衣服上蹭幹淨,為了讓自己的說辭更有力,翻出他跟“戰狼32.0版本”的對話框給裴行川看,“你看,這是我爸。他打我一次我就記一次的賬,都32.0了!”
這個昵稱裴行川見過,但是一直也沒問是什麼原因。他漫不經心道:“都這樣了,你還是說他很愛你。那你憑什麼反駁我的話。”
“不要急,聽我說完。”萬山朗面不改色道:“我當初改這個備注,是因為我爸有次給我開家長會回來,把我暴揍一頓,我屁股都高了幾厘米,哭得整個晴莊都聽見了。我媽來喊我吃飯,我覺得丢了臉就賭氣絕食。她沒忍住又把我揍了頓,邊揍邊罵:‘你平常逃課也就算了,你爸去給你開家長會你都敢逃?不是找抽是什麼?!’”
這描述繪聲繪色,裴行川由衷道:“那你也挺欠的。”
“……這不重要!”萬山朗一臉驕傲地擡着下巴,“我的家長會,他們都是搶着開的!我爸我媽那時候可都是富豪圈有頭有臉的人物!老的卷就算了,小的也卷生卷死,同齡人恨不得各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襯得我像個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就這樣,我爸媽每次被老師批得跟個孫子似的,下次開家長會還搶!你說,他們不是愛我,難道是抖m嗎?”
“……”
“說話啊。”
“啊?”
“啊什麼啊呀。”萬山朗又急了,将手電筒豎在自己下巴下面,光芒從下而上将他的臉照得陰森煞白,做了個鬼臉,“别裝傻。”
當近處的光源被撤走,環境最晦暗時,前路盡頭的天空有幾束白光顯了出來。應該是已經有人到那裡了。
黑暗中,裴行川眨眨眼,今天扯着嗓子喊了一下午,他的聲音已經啞了,“那确實。”
“所以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萬山朗也看到了,趕忙揮了揮手電筒。刺刺拉拉的電流聲再次響起,對講機裡徐茉說:“行川,我們看到你們了,山朗傷得重嗎?我和祁重華馬上來接應。”
“謝謝徐姐!”感覺到裴行川的汗珠滴落在胳膊上,不知不覺走出了這麼遠,萬山朗知道他已經體力不支了,忙道:“真的麻煩你們了,能來攙我一把就行!”
“小意思,等着。”
對話落幕,反手将對講機挂回背包上,萬山朗拍拍裴行川,“放我下來自己走吧。”
“沒事。”
“裴老師确實練過啊,好厲害!”
“嗯。”
“裴老師,你真的,人美心善。”
“嗯。”
“還嗯?”已經看見徐茉他們的光朝這邊過來了,萬山朗的胳膊環在裴行川身前,眼睛轉了轉,得寸進尺道:“裴老師以後跟我搭檔。”
“……”
“這你怎麼不嗯了!”萬山朗驚道:“你不會還要選韓苑吧?”
裴行川冷漠道:“兄弟不炒cp。”
“我們是兄弟嗎?你上次還讓我别套近乎!”萬山朗目瞪口呆,看他一副巋然不動的模樣,忿忿地說:“我算哪塊小餅幹。我連你朋友都算不上……我們是什麼,非法的炮友?”
“當然非法。合法的那叫家屬。”裴行川笑起來,“你有合法的地位嗎?”
“……”
手酸了,裴行川再把他往上颠了下。萬山朗抱着他脖子,伏在肩上不知在想些什麼。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圈陰影,随着耳畔沉重呼吸聲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