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川眼不見心不煩地躺了回去。
腦子灌水泥的死直男。
看他實在不想理自己,萬山朗悻悻閉了嘴,坐正身子不再煩他。
“呲溜——”商務車轉過一個大彎兒穩穩停在了景區外。随行人員先一步到了,裴行川下車看見趙小小等在邊上沖這裡招手。
“萬山朗,你的敞篷跑車來了。”裴行川打量着那個輪椅,忽然聽到後面的聲音,“趙小小你要跟我們一起嗎?”
“你們約會,我跟着當電燈泡啊。節目組都沒給我電費。”
萬山朗抱着拐杖靠在車邊,輪椅被推過來,裴行川看到他從車上拿了個抱枕放在輪椅上拍了拍,“一會兒我坐這裡,你在後面推我。”
接着,四目相對,裴行川看到那雙眼睛閃亮着期待,目不轉睛看着自己。
然後出現在直播間裡的時候,是裴行川面無表情坐在輪椅上以每小時15km的速度一騎絕塵,萬山朗拄着拐杖在後面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彈幕裡:【?】
其他嘉賓:“????”
祁重華把墨鏡往下拉了點,從鏡框上面看去,“我擦,果然字好不挑筆,技好不挑車嗎?”
*
柔柔秋風從天盡頭席卷而來,掠過由千萬朵鮮花簇成的海洋,他們走在阡陌小路上,似裹在透明的河流中。
風拂亂了額前碎發,裴行川緩緩深呼吸,燦陽透過眼皮留下暖色,花海翻湧着浪,向他傾壓下來。
到底是他在無病呻吟,還是誰在粉飾太平。短暫地逃避後,又該怎麼去解決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破事……他不想再想了。
船到橋頭,是直還是沉,都再說吧。
“裴行川!”
忽然,他的思緒被打斷,萬山朗拍拍他的胳膊,指着花田邊上一塊半米來寬的正方形水泥石台,“你站上去,我給你拍照!”
按照彈幕裡的說法,崔盛就好像這兩天剛會做人,恢複了被泯滅的人性。
如果是之前的話,他可能會布置一些刁鑽的任務讓嘉賓們合作。但今天就簡簡單單地要求給搭檔拍出遊照片,根據照片水平來排名次。
裴行川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我給你拍。”
“哎呀,我一會兒再說。”萬山朗仰頭,腦袋抵在了裴行川的肚子上,催促道:“快去快去,我都想好構圖了!”
不再多餘推辭,裴行川将輪椅停穩,站上去,照着他的指導來調整。
“裴行川——”
碧藍天穹之下,青年颀長如松,聞聲回望的一瞬定格在了鏡頭中。
估計是還沒來得及調整表情,睨來的一眼透着股冰冷和漠然,與腳下簇擁着的各色鮮花相比,充斥着違和感,卻意外有種驚心動魄的張力。
措不及防撞進視線,萬山朗隻覺心髒停跳半拍,又趕緊按快門多拍了幾張,從輪椅上下來,單腳跳着換了幾個位置,看得裴行川心驚肉跳:“你别亂動!”
萬山朗心中微動,放下相機看他,佯裝不滿:“你剛搶我輪椅時咋不擔心呢!”
“……”裴行川臉紅了一瞬,沒接話。
這人慣是說不過不占理的時候,就裝聽不見。萬山朗也是氣笑了:“剛才祁重華背着鏡頭嘲笑我,說你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攝像小哥在拍空境,現在沒鏡頭盯着他們。裴行川微怔,沒想到留給大家這樣的印象,隐約有些尴尬和後悔,“那你怎麼說。”
“我能怎麼說。”萬山朗将相機舉到眼前,對準焦距,按下快門,“我說:‘我樂意,你管不着。’”
為了捕捉瞬間,連拍的快門聲不停,可裴行川僵在了那裡,半天才慢慢轉過頭,一動不動盯着男人。
萬山朗從相機後擡頭,喊道:“人比花好看,帥哥笑笑嘛。”
聞言,裴行川有點别扭地勾嘴角。
萬山朗沉思了幾秒,“……哇裴老師,要是拍電視劇的話,我現在就知道誰是兇手了。快收了您的神通吧。”
“……”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酸澀的癢意從心口漫開,伴着沉重的心跳聲,回蕩在整個胸腔嗡鳴不止。
在風口上站了許久,眼眶有些酸澀。裴行川眨了眨眼睛,杏眼彎了起來。“萬山朗,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謝你喜歡我。”
*
晚上回民宿後,萬山朗借了pd的電腦把照片導出。pd在邊上觀摩,啧啧稱奇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幾個,直接原圖直出啊。你這技術可以哦。”
“是吧,我也覺得。”萬山朗美滋滋,不知不覺間竟然拍了有4G多,幾乎沒有廢片。他從裡面精心挑了一套出來發給節目組。
“就是這花兒……”pd點進一張大圖,沉吟道:“鏡頭要是能再往下一點就好了,花隻到裴老師的腳踝,整張照片色彩對比再鮮明點就完美了。”
“這有啥。”萬山朗笑了,指關節敲敲電腦屏幕,“你不懂。他的身後,是曠野。”
pd走後,萬山朗單手托腮,點進大圖又欣賞了一遍自己的傑作。絢麗的場景中,那人始終是最明豔的一抹。
沒一會兒就翻到了最後一張,萬山朗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把這些照片都存下來。
在那個想法冒頭時,萬山朗面部線條倏地繃緊了,手心起了層薄汗,從背後路過的工作人員、門口一晃而過的李薇、手裡修圖修到飛起也不耽誤唠嗑的嘉賓們,還有對面低頭擺弄手機的裴行川。熱鬧的客廳突然冷卻,四面八方的人好像都朝他看了過來。
握着鼠标有些難受,萬山朗若無其事從桌上抽了兩張紙擦手,做賊似的環視一圈。裴行川被經紀人叫走了,其他人都各自忙着修圖玩手機,并沒人注意到這邊。
萬山朗咽了口唾沫,将讀卡器從電腦上拔了插/進自己的手機,一股腦把所有照片都導進了手機相冊。
晚上回到房間後,他洗完澡窩在床上玩手機,鬼使神差地點開相冊。
無論是二十五的萬山朗,還是十八的萬山朗,都沒有記錄生活的習慣。相冊中除了幾張遊戲戰績截圖,和爸媽的幾張全家福之外再沒其他。
今天倒是破天荒地一下子多出了幾百張,滑兩下都翻不到盡頭。
在知道裴行川有他手機的指紋之後,萬山朗就把錄入的指紋庫全部清了,鎖屏密碼都換掉了。現在打開倒是沒人能打開,可手機裡存這麼多别人的照片,要是哪天無意點開,被看到……
雖然萬山朗自覺問心無愧,頂多就是對裴行川的關注度比之前高了那麼一點兒,但是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他點進系統裡鼓搗了幾下,進入了手機的隐私系統——有的手機廠商會設計雙系統,即兩個獨立的系統各自運行互不幹擾,相當于一部手機有兩個靈魂。
前不久他剛在網上看到有男的出軌,對象查手機卻找不到蛛絲馬迹。結果換個鎖屏密碼就切換到了另一套系統。
在輸入指紋後,手機桌面變成了默認的壁紙,不再是他常用的雪山。新系統上隻有寥寥幾個常見軟件。
看到成功了,萬山朗松下一口氣,點進了圖庫,“讓我研究研究,怎麼把圖片——”
聲音戛然而止,不知道看到了什麼,他的瞳孔驟縮,像是凝固住了一般死死盯着手機上跳出的界面。
一頁裡,密密麻麻擠滿了裴行川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