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要上課,手機一般都靜音着。今早急匆匆地去吃飯趕早課,根本沒顧得上網沖浪,也沒接着經紀人他們打來的電話。
再站回講台上,下面學生竊竊私語的小動作和探究的目光一覽無餘。萬山朗忽然明白了剛才班上那怪異的緘默是怎麼回事,估計是那小兔崽子用電話手表沖浪看到了什麼,來班上一傳,大家都知道了他抄襲這件事。
學生們都還小,不會隐藏情緒,喜怒哀樂直接寫在臉上。面對這樣單純又分明的不解和失望,萬山朗分外煎熬,上完這堂課,收了書就出了教室,直奔經紀人他們的住處。
去的時候孫木芳已經緊趕慢趕趕回來了,正在打電話,看到萬山朗步履匆匆地來了,眼神示意他先坐,手裡還翻着趙小小拿來的畫冊。
方才隻聽了助理描述的大概情況,萬山朗現今翻看網上那些言之鑿鑿的話語和嘲諷時,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仍舊又懵逼又惱火。現在他的手機倒是開聲音了,電話叮叮铛铛響個不停,他爸他媽輪番轟炸。
萬山朗看了眼孫木芳,出去接通了電話。
萬庹安的語氣超乎意外地平靜,不過他老人家除了揍人和損人時,一般都是高貴冷豔那一挂,超淡定:“你怎麼跑那裡去了?條件那麼差,你吃得了苦嗎。”
萬山朗嗆道:“想來就來了。我還吃香喝辣呢。”
“是你媽念叨,我倒是覺得年輕人多曆練曆練也行。”
萬庹安又問:“網上說你抄襲的事——”“炒作!”
斬釘截鐵地截下了話,萬山朗在接通電話之前就打腹稿,想好怎麼應付夫妻倆了。
他蹲靠在宿舍的外牆下,眼睛盯着水泥地裂開的縫隙裡長出的一朵酢漿草花,“炒作而已,很快就能澄清了,你們不用管。我…我自己有計劃。”
那邊沉吟了片刻,“好新奇的炒作方式。”
萬山朗抓着雞窩頭,“…對吧,我也覺得。你讓我媽别打了,我這邊忙着呢,挂了挂了。”
難為他一雙長腿屈着,萬山朗來到這裡之後,早就放棄了為數不多的少爺包袱,直接席地而坐,解放蹲麻了的雙腿。
隐退多年,再次複出就是跟不清不楚的绯聞對象拍戲,又連上兩部大火綜藝,如今他風頭無兩,注視着的人多了,不管出點什麼事都容易成為衆矢之的。
前腳在新綜藝裡“秀”作品,後腳就被曝抄襲了世燦正在内測的手遊。也怪他自己嘴裡沒個把門兒的,還揚言要把遊戲賣給世燦的對家公司。
這抓馬劇情任意兩個元素湊一塊兒都夠微博服務器喝一壺了,更何況還是這麼錯綜複雜的一個驚天大熱鬧。
翻看着網上亂七八糟的評論,除了一些路人和黑粉在他的微博評論區裡上蹿下跳,還有奇迹和世燦的遊戲玩家。他們兩家本來就互相看不上,平日裡就戰鬥力極強各種diss内涵對方,現在可被萬山朗這麼一下捅漏了天,掐架掐得評論區都卡得差點崩掉。
現在可是挨千家打,萬家罵。看着各種難聽的謾罵,恍惚中,萬山朗有種極不真實感:“這些人都是在罵我嗎?”
緊接着,他腦子裡冒出的第二個念頭:要是我幹不下去退圈了,幹什麼最掙錢呢?
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萬山朗搖頭甩開這倆不成器的想法,準備細看網友做的對比圖。忽然聽到腳步聲,他擡頭,看見孫木芳打完電話出來了,脫口而出:“我沒抄!這些都是我自己畫的,我自己的靈感!”
“你先進來吧。”孫木芳挂了電話後,将手機裡提前保存好的官圖翻出來,同她在畫冊裡挑出來的幾頁作比對。
“公司已經在幫你壓熱搜了,但是我們還是得盡早就此事給一個交代,别悶不吭聲地等着世燦先開口。那到時候可就難看了。”
聽到她這麼說,萬山朗敏感地察覺到不對:“給什麼交代?”
“你看這幾張圖。”
孫木芳将手機裡的《重臨深淵》npc設定圖放大放在畫冊旁邊,手指點了點幾張圖上顯眼的設定,“這個腕骨上長了四隻手的男人,這個腦袋裂開裡面是眼球的怪物,還有這個一隻眼眶裡擠出好幾朵玫瑰,玫瑰裡長眼珠子的女人,還有這個詭異稻草人的場景……我的媽呀,你天天都在畫些什麼東西??”
萬山朗拿過手機,目光微微一凝,不斷在畫冊和官圖之間來回掃視,久久未作聲。孫木芳頭疼地說:“抄襲的邊界本來就很難界定,靈光一閃這種東西,很難說。可一連撞這麼多細節,有些難辦啊。”
看到最後,萬山朗直接愣怔在原地,“……怎麼回事,怎麼會撞這麼多設定……”
“我叫人查了,《重臨深淵》早在五年前就在開發,兩年前基本已經完善,遊戲cg都放出來了。内測了這麼久,還在不斷地維護改進,海内外預約人數達六千多萬人。今年年底就要公測。”
孫木芳又問:“你這些是什麼時候畫的?可能是看到過網上流傳《深淵》的遊戲cg,無意識借鑒了?”
“怎麼可能,我根本就沒看過,而且我靈感怎麼來的都記得清清楚楚。”萬山朗指着那個怪物,“這個,上個月裴行川讓我讀劇本,我開小差,根據那個角色的理解畫出來的。”
他将畫冊翻了幾頁,指着那個下半身是稻草樁子,上半身是女孩的稻草人,“這個日期更新鮮,我前天晚上看見對面山坡裡有紅燈閃爍,我當時想,如果是三長三短的閃光燈,那就是求救信号了。那個地方好像是一片土地,就發散思維,如果有人立馬過去查看,結果到地方發現什麼都沒有,隻看到一個稻草人。那他再去早點,她就不會變成稻草人了……”
孫木芳搓了搓胳膊上炸起的汗毛,“你是真有點變态。”
“世界觀很新的冒險類遊戲,很有市場的!我早好幾年都陸陸續續攢了些靈感了。還有幾個是我在我之前的劇本、書本裡發現的草稿,然後細化了一點。”萬山朗抱着胳膊,嚴肅地重申:“我沒抄。”
“你前幾天畫的,怎麼會重合這麼多?”孫木芳不在于他争辯,簡單明了給出了解決措施:“我回來的路上跟團隊遠程開會商量了。不用你說,抄襲肯定是不可能承認抄襲的。你可以說是他們遊戲的粉絲,借鑒着畫着玩,錄節目時隻是糊弄小孩,讓他好好學習而已,沒有據為己有的意思。”
“什…什麼??”一瞬間,萬山朗還以為是自己理解錯了,事發以來冷靜自持的内心隐隐崩裂,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你要我承認?”
“沒說你抄。借鑒而已。”孫木芳看他空白的表情,柔聲安慰道:“不管世燦那邊對這件事是什麼态度,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萬山朗怒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我承認這不是我的東西?我還要告他們抄襲我呢!!”
“這件事可大可小,不管真相怎麼樣,完全沒有必要硬鋼。”孫木芳說:“更何況,你能證明這是你的創意嗎?”
恰好這時下課了,老式鈴聲響徹整個校園,急促震耳的聲音甚至蓋過了他們的說話聲。但是萬山朗還是聽清了孫木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