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奶奶被送上車廂,引擎聲轟鳴,車輪旋起半人高的石子泥漿絕塵而去。
萬山朗望着車子逐漸遠去,鄒倩撐的傘遮在那他頭頂,一同望向雨霧缭繞的山間,“經此一事,他總會有點改變吧。”
萬山朗不置可否。
鄒倩輕歎了口氣,回過神來想起道謝,“村裡都是老人和小孩兒,沒壯年小夥子和交通工具。這次多虧你們了。”
萬山朗敷衍地咧了咧嘴角,脖子一轉,遲來的刺痛襲來。他用手背碰了下,方才都沒注意脖子被不知名的刺劃傷了兩道,還有根木刺紮在裡面。
“回去吧,凍死我了。”摸到木刺拔出,萬山朗用手背将血一抹,擡手把雨披的帽子往下扯了點,轉身朝來時的小路走。
這裡的路大都是土路,僅供一人通行的路兩旁雜草橫生,隻有各家門前下坡的台階會用石頭修。萬山朗半低着頭踩在草上行走,忽然前面出現一雙沾着泥的運動鞋,他腳步沒停,踩到右邊的草繼續往上走,那雙運動鞋也跟着跨到了右邊。
“讓讓。”萬山朗快心煩死了,又往左走,忽然一隻手在他面前揮了揮,萬山朗仰頭看見裴行川撐着把長柄雨傘站在面前,驚道:“你怎麼來了?這大雨路多滑啊。”
看到他衣服前襟被飄雨打濕了一片,水珠從傘尖滴落在衣服上。萬山朗下意識伸手去擦,突然想起自己現在一手泥,又局促地在雨披外面擦了擦。昨晚偷偷耍了流氓,他現在有點不敢直視裴行川,目光躲躲閃閃,“來、來找我的嘛?”
“本來想看看用不用幫忙的。來時你們已經忙完了,在吵架。”
“這是給我帶的衣服嗎?”
“趙小小拿來的。他剛摔了一跤在後面歇着,讓我幫忙帶過來。”裴行川将雨傘往他那邊偏,如實告知。探究的目光掃過在場衆人,心中想:不知道祝華君被拐的地方有沒有這麼偏僻和落後。
要是從飛機上望這山溝溝,隻能望見無數的棱脊拔地而起,整個山頭小得都不如土堆上的一隻螞蟻顯眼。處在這群山環抱中間,經濟要想發展起來确實難,孩子們的父母外出務工,一年都難得回來一趟。
他收回目光,低頭發現萬山朗在看自己,“怎麼了?去附近村民家裡把濕衣服換下來吧。”
“……哦。”
泥濘小路隻有兩邊的草叢能下腳,兩人順着往上走,身後還跟着本地村民和節目組來幫忙的人。趙小小趕來看這邊什麼情況,瞅見萬山朗淋成落湯雞了,大呼小叫過來了,“我的老天爺,你咋淋成這樣了!你來圍觀擺拍一下就行了,這要是再病個十天半個月可咋整!”
頭頂的光線驟然一明一暗,幽幽目光盯着裴行川先一步走在了前面,身邊撐傘的換成了趙小小,萬山朗吸氣,氣得肝兒疼,“你聲音再大點,最好讓人錄下來傳到網上,好讓我一年白幹。”
一行人暫借村民家的堂屋躲雨,萬山朗換了幹衣服出來,另外四個人正在讨論,見萬山朗出來了,pd把他拉一邊說話:
“我們商讨了一下,等明天或者後天,下山去看望朱翔宇的爺爺,錄一些素材。”
此言一出,萬山朗瞬間炸了,渾身寫滿了抗拒,“我們是拍支教的生活,拍他們幹啥。不去!”
pd解釋道:“教育理念是以人為本,記錄下支教老師對學生的引導,和他們的成長變化,不就是我們節目的宗旨嗎。”
心想背過的書上确實是這麼說的,拗不過,萬山朗半信半疑答應了,接過毛巾揉搓濕透的頭發,四下看看,“裴行川呢?”
“裴老師說有事,去周邊轉了。讓我們先回去不用等他。”說着,pd多朝萬山朗那邊看了眼,笑着收回目光。
萬山朗走出堂屋大門,站在屋檐下沒看見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悻悻地自言自語:“……還以為是來找我的。”
傍晚,裴行川踩着最後一線天光進門,挂滿雨珠的傘靠在門口,“我回來了。”
屋裡開着燈,但沒有人回應他,裴行川将帶回來的蛇皮袋拎進屋靠牆角放着,從裡面翻出今天在農家買的臘肉、臘腸和一些蔬菜,拿去水池子邊上洗幹淨,準備晚上炖個蘿蔔排骨湯。
利落地剝完蔥和香菜,将排骨、蘿蔔洗刷幹淨。這都備完菜了,還沒見萬山朗的人影,裴行川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擦幹手,去洗手間看了看,門一推開,裡面悶着的水汽四散,燈亮着,但沒人。換下來的濕衣服丢在池子上還沒收拾。
裴行川狐疑地退出來,往萬山朗的寝室望去,屋子大敞着門,桌上擺的教案和課本還沒收,裴行川又朝自己的那間寝室走去,“萬山朗?你在嗎?”
屋裡靜悄悄地沒人應,裴行川摸到牆角的開關開了燈,看到被子隆起,找了一圈的人原來躺在這裡。
裴行川有些詫異他今天怎麼睡得這麼早,按滅了燈,輕手輕腳關上門出去了。不一會兒,外面響起他哐哐哐剁排骨的聲音,門内,萬山朗唰地從被窩坐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瞪着漆黑的牆:
“照常理來說,他不是應該來看看我怎麼了嗎?!”
趁着排骨抄完水下鍋煮時,裴行川将剩下的蔥花香菜也剝好洗淨,蘿蔔滾刀切成塊倒進鍋裡轉開大火煮,臘排骨鹹香的味道溢了滿屋。
菜都下鍋了,裴行川閑着沒事,瞥見菜刀刀刃上被他弄出來的豁口,拎起來打量,“卷刃了。明天雨小點了去找塊石頭磨一磨……”
聲音逐漸變小直至消失,裴行川石化了一般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了五秒鐘,後知後覺看向寝室,“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