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裡,萬山朗聽不見風從窗縫湧入的嘯叫,背景音裡充斥着耳鳴,和裴行川絕情的話語。
早知道就再等一段時間好了,讓他習慣了我,離不開我,再表白。
萬山朗眼睛有些發熱,他低頭狠狠搓了搓臉,靠在桌子邊上,如果不是衣袖被風吹得晃動,這一隅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一陣電話鈴聲打破這墳墓一樣的死寂,萬山朗擡頭瞥了桌上震動的手機,接通後,吳猜那邊震耳欲聾的車載音樂傾瀉而出:
“喂兄弟,還沒睡呢?”
吳猜松下油門,剛從賽道上下來,狂飙的腎上腺素還沒降到正常水平,說話都帶着興奮,“咱媽發消息叫咱回去吃飯,你啥時候從那破山溝裡回來啊?”
“快了吧。”
“啊?你這半死不活的腔調。”遙遙沖車窗外擺手,拒絕了車友招呼自己再跑幾圈。吳猜關了音樂聽他細說,戲谑道:“接電話接這麼快,又被嫂子趕出卧室了?”
“滾你大爺的。”裴行川惹不得,這不有個送上門找罵的,萬山朗罵道:“我們好着呢。剛才還親嘴了。”
“啧。這語氣,不對吧?”吳猜笑歎着搖搖頭,沒信他的鬼話,“真難看。”
“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萬山朗怼道:“追人不都這樣?你大半夜皮癢來找罵?不會說話把嘴捐了,閑的話滾回去加班。看看《深淵》局内建模和渲染改的什麼鬼樣,錢花哪兒了?全花刀背上了?”
“喂,氣不過就壓榨我啊,我告訴你,好不容易才過審,知足吧你,别作了。至于你追人這個事……辛辛苦苦做事有用的話,鄉下的牛都要妻妾成群了。”
吳猜長籲短歎、落井下石,完了還要補一句:“加油,我今天剛跟阿姨見過面,阿姨已經感覺到你的不對勁了,還問了我關于你倆的事,這不趕緊來給你通風報信了嘛。你想想該怎麼說吧,哈哈。”
萬山朗暴躁地挂了電話。
他低頭打電話的這一會兒,沒有注意到黑暗中,對面的門開了條小縫。等挂了電話,萬山朗長長呼出口氣,脖子低久了,僵硬得活動時能聽見骨縫咯咯吱吱的摩擦聲,呼出的氣體也快沒有白霧了。
拿起桌上的保溫杯想喝口熱水,不想,幹幹淨淨一滴都沒有。可能是心思還在旁處,也可能是凍傻了,萬山朗後知後覺想起這杯水他還沒喝,就給被子先喝上了。
重新去倒了杯熱水,萬山朗回到房間,氤氲熱氣從杯口袅袅升起,出神望着眼前被自己故意淋濕了的床鋪,他無奈地笑笑。
人點兒背到一定程度,如此凄涼的場景下,可能凄慘地笑一下都會被老天爺當做挑釁。
他剛喝上口熱水,下一刻就嗆得咳了個死去活來,有心捂着免得大半夜吵着鄰裡好夢,萬山朗一邊咳一邊去關門,就在門還剩一條縫時,忽然推不動了。
萬山朗疑惑探頭,從門縫往外,看到一截蒼白沉默的臉。
“……”
要知道,人吓人,也會吓死人的。尤其是在待着這破地方,外面風刮得跟鬼叫一樣。萬山朗面無表情按在門山的手猛得用力,門縫徹底關上了。
被關在門外的裴行川愣了一愣,猶豫了下,又敲門。剛敲了兩下,隻聽見萬山朗在裡面一邊咳得更厲害了,一邊怒斥:“你敲也沒用,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
裴行川不敲了,“萬山朗,你真的要在這裡睡?”
門唰得打開了,萬山朗撐着門框看着去而複返的裴行川,随手抄的家夥事兒還沒放下,心情比見了鬼還震驚,“你怎麼回來了?!”
“你、你去找趙小小吧。”裴行川側臉不看他,語氣有些生硬。
“……”萬山朗心情複雜地審視着面前這人繃緊的臉,似乎因為剛拒絕了别人的表白,正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嘴唇抿着,剛接吻時被咬了,還有點紅腫。
萬山朗感覺喉嚨又開始隐隐發癢。
“我自己解決。”
“那我在外面的長椅上睡,你去床上睡。”
裴行川拿了萬山朗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想當被子蓋。說着,真要回去穿好衣服睡長椅。
剛轉身,手腕蓦地一緊。
“你管我幹什麼呢。”
萬山朗輕聲說。明明是疑問,出口的卻是陳述句。像是充滿了無奈和破罐子破摔。
“你以為我想?你别又發燒感冒了裝可憐。”裴行川乜了他一眼,掰他的手……沒掰動。
“……”
自己都強吻他了,他氣完了想起前兩天的自己剛生過病,又回來叫。萬山朗緩緩深吸了口氣,心中酸脹的感覺并沒有因此緩解。
這個人怎麼這麼呆。
看到萬山朗靠近,裴行川瞳孔緊縮,胳膊被扣着弄不開,隻能身體極力朝後縮,像極了一隻被脅迫的犟種柴犬,“幹什麼!别逼我揍你!”
萬山朗從他另一隻手裡拿過自己的外套,松開了他,“趕緊睡去吧,我前兩天是騙你的。”
裴:“……”
垂在身側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萬山朗看得出裴行川氣得不輕,并且内心真在掙紮要不要揍自己,便很有眼色地沒再說話。
“萬山朗,你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咬牙切齒說完這句話,裴行川到底還是心存善念,沒真朝他臉上來兩下,隻轉身氣沖沖回了自己的房間,嘭!地甩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