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大門,坐在主廳沙發上的人聞聲齊齊向這邊看來,裴行川腳步站定,停在幾步開外沒再往前走。兩個保镖守在門口。
“爸,媽。”裴行川出聲叫道。
裴和冷哼一聲,不再看他。溫應慈眼眶通紅,還在不斷用手帕抹眼淚,“你還認得我是你媽!”
“我沒有不認你們。”裴行川望向女人,“是你們做出這樣的事,在逼我。”
“還敢頂嘴!”裴和怒得揚手将手邊的水杯砸了出去,正砸在裴行川的臉側,瞬間紅了一塊,茶水淅淅瀝瀝潑了他一臉一身,順着頭發往下滴,“跪下!”
裴行川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水,順從地矮身跪在了地闆上。漆黑的眼睫一瞬不瞬注視着面前并肩坐着的父母。有那麼一個瞬間,裴行川忽然覺得,他們真的很般配。吃了幾十年苦,從底層打拼到現在的地位,歲月化作利刃,将夫妻兩人身上的某種特質修刻得極為相似融洽。
“你們不應該把他的家人牽扯進來。”
裴行川說:“我說了,我是同性戀,就算不跟他在一起,我還是要找男人的。”
裴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再說一遍?!”
“我從小就是同性戀。”裴行川挺直的脊背巋然不動,讓他說,他就繼續說了,“我小時候還不懂這些時,被班上被村裡的小孩欺負。就因為我彈琵琶,那些小孩兒說我是賣的。在教室裡扯我的衣服。那時候你們不管我。”他嘲諷地勾起嘴唇,迎上裴和震怒的目光,“現在想起來管了?”
“你這是自甘堕落!”溫應慈指着他,“小孩子懂什麼?他們那麼說你就那麼做?你對得起我們嗎?你就是這樣給樂樂做榜樣的?!”
“媽,您是不是忘了,我不是一生下來就這麼大的,他們是小孩,我那個時候不是嗎?我對不起你們,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
裴行川平靜地看進裴和盛怒的眼底,“還是跟你們一樣,背地裡構陷他人?”
“你他媽是為了誰?”裴和臉色鐵青,聲色俱厲地起身就要一腳踹過去,被秘書和溫應慈兩人架住,還咆哮地不肯罷休,“你就是這麼跟你老子說話的?!”
“我有想好好跟你們說話。可是你們給過我機會嗎?一開始我期望你們能不偏心樂樂。後來,我期望你們别将我一個人留在過去的噩夢裡。現在,我隻是想開開心心地過我的生活。僅此而已。”裴行川仰頭悲哀地看着他們,“我要是不給自己争,就真的沒人管我了。”
裴和又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去,“父母在你身上投入的心血和精力,你放在眼裡過嗎!”
“哐當——”茶杯砸在地上碎了一地渣滓,滾燙的茶水濺濕了褲腿,留下一道道深色濕痕。
“哎呦,怎麼回事,沒燙着吧?”孫木芳被吓了一跳,見萬山朗還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愣神,趕忙抽紙幫他擦膝蓋上的水,蹙眉道:“心不在焉地,這麼大人了杯子都端不穩嗎。”
“……沒。”萬山朗回神,甩了甩手上的水,接過紙巾,“水太燙了,沒拿住。”
出了今天這樣的事,最終都是團隊之間的博弈,嵘慶地産的法務部介入協助他們的團隊公關,這會兒正在開視頻會議。動靜打斷了會議進程,萬山朗歉意地示意繼續,起身走到窗邊撥通裴行川的電話。
聽着電話裡回鈴音一聲長過一聲,他的胳膊斜撐在窗台上,指節焦躁地輕叩着。
“你們别踩着,我去叫人來收。”趙小小低聲打了個招呼,開門出去時,被一嬌小身影撞得一踉跄,活像被導彈突襲了似的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趙小小?”李思來不及管他,目光在屋裡快速梭巡一圈,鎖定窗邊回身朝這邊望過來的人,“朗哥!裴哥他爸媽來了!”
……
“朗朗朗朗哥,咱這真的是去見老丈人丈母娘嗎??”
趙小小兩手拎着方才孫木芳亂中塞給他的禮品,據說這是孫木芳上岸遊玩時,原本買來準備送給家人的,說萬山朗第一次見父母不拎倆包說不過去,借花獻佛拿來用下。
他小跑着跟上萬山朗的腳步,欲哭無淚看着這哥手裡剛從隔壁室内棒球館順手撈的棒球棍,以及身後浩浩蕩蕩四五個保镖,“你實話告訴我,咱們是去走親家還是劫法場啊?!”
“都差不多。”剛好到了套房門口,萬山朗沖他笑笑,按響了門鈴。
門開的一瞬,裡面守在門口的人看見走廊後面虎視眈眈的保镖,當即臉色一變要關門,“哐!”一聲,棒球棍卡住了門,兩個保镖強行撞開了門。
“來,幫我拿着。”萬山朗将棒球棍丢給趙小小,拎着禮品進門了。
裴家夫婦帶來的保镖要攔人,被萬山朗身邊的人按住了。經過前兩年私生一事,萬山朗裴行川二人深刻認識到,跟傻逼講道理屁用沒有,真理隻在大炮射程之内,這幾個老哥都是之前萬山朗挑的,這兩年一直跟着裴行川。
一進門,腳下踩到什麼東西,萬山朗低頭見是片碎瓷片,目光掃過地上四濺的茶杯殘渣,跟還在地上跪着的裴行川四目相對。
剛才這裡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看到萬山朗的到來,在場每個人的臉色各異。萬山朗沒在意,他的眼睛自方才起就一直盯着裴行川。他去開會才走沒一會兒,裴行川白淨的臉頰上明顯紅了一塊,頭發半濕垂在額前,眉眼神經質般繃緊着,但在看到萬山朗時,瞬間松了。
“……你怎麼來了?”
“兒婿上門拜會老丈人丈母娘呗。”萬山朗在裴家夫婦刀子般的目光中,笑着把禮品放在了桌上,走到裴行川身邊把他拉起。目光描過他臉上的傷,眼神氤氲着不明的情緒。裴行川抿嘴沖他笑,起身時壓低聲音悄悄說:“和談失敗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