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埋在他懷中，緊緊地攥着他的外套，平滑的西服毛料在我手裡折疊變形，像黑暗在沒有月色的地方翻湧。随着我放開手，他的外套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喬魯諾小心擦着我臉上蹭的血，問我要不要去洗個澡。

“你先去吧。”我動了動嘴唇，什麼問題都問不出來。

“我知道您想說什麼，小姐，察言觀色我多少會一些。”喬魯諾與我深情對視，盡顯大度與包容，“我早就知道，選的這條路注定孤獨……您不用愧疚，我也絕不後悔。”

“那……祝你未來平安喜樂。”

“我也祝您有幸福安穩的人生。”

當我握住門把手，喬魯諾又輕輕念了一句詩：“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我聽喬魯諾念過這首。當時我們的感情正處在蜜月期，他某天心情低落，突然背着夕陽憂郁地朗誦起來。他的金發被晚霞層層浸染，好像金器高溫烤制結束時表面的光澤。

那時候我為喬魯諾的情緒所感染，心甘情願與他在自然的光輝之中纏綿悱恻。他不知疲倦地吞噬我的精力和身體，仿佛終于挨過黃昏，亟需進食的惡魔。

我的哀求全被他吞進腹中，他放肆地展現專制的一面，仿佛毫不擔憂我會退縮。喬魯諾的手段确實高明，他利用我的憐憫與關懷，哄我向他獻上更多。我深知此刻應該拒絕，但是他的惡魔翅膀已經抵住我的脊背，我稍作抵抗，便在他的蠱惑下棄守投降。

門将我們雙雙隔開，月色穿過我的頭發，在他身上投下細碎的銀色。我緩緩關上門，喬魯諾沒有動作，終于被黑暗吞沒。

出乎我意料之外，喬魯諾仍然試圖與我友好相處。他有意模糊了友情與愛情的界限，過了些日子之後，依舊像從前一樣撒嬌賣乖。我拒絕了多次，他終于露出受傷的眼神，搬離了隔壁的屋子。

喬魯諾搬走之後，并沒有新的住戶搬過來。隔壁的死寂仿佛在控訴我的決絕。沒有喬魯諾的日子，我的生活一度與冰冷的錫紙溫度相當。

偶爾碰面的時候，喬魯諾仍然殷勤地照顧我。我反複默念，往事不可沉湎亦不可追，才勉強保持理智。

我本來是因為治安好才搬到的這裡，可是最近，附近的暴力事件越來越多。現在不僅是隔壁，這一層的住戶都搬走了好幾家，新來的也不見得是什麼安生人物。

我連着看了幾個地方，選定了新家，火急火燎地搬了過去。搬家的時候因為書太多，我不得不就地處理掉一部分。我整理的時候，書架上掉下來喬魯諾送我一本的詩集，《What can I hold you with》也在這裡面。喬魯諾晚霞色的身影浮現在我眼前，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帶它到了新家。

平安無事一段時間之後，我遇到了新的煩惱。按理說新小區安保工作好，不會放進來什麼可疑人物，但是我有一次進電梯，有人也跟了進來。我見他面生，在出電梯的時候回頭注意了一下，發現他走去另一個方向，才放下心來。

可是我開門之後回頭，又發現他已經走到我的身後。我立刻關上門，還好他沒有跟進來，大概是看家裡開了燈，以為有人在。

家裡的燈是我忘記關了，但是自此之後我惴惴不安，時刻留意門口的動靜。我也考慮過搬家，但是簽了一年租約之後貿然毀約，暫時不是我願意做的選擇。難道遇到危險就一直搬家嗎？這樣終歸是治标不治本的。

我詢問新鄰居有沒有遇到類似的情況，他們卻都說沒有，還安慰我說，這是安保最好的小區，實在不放心的話還可以查監控呢。

跟蹤事件之後大約一周，我在附近的面包店遇到了喬魯諾。他禮貌地詢問我的近況，我敷衍了幾句，喬魯諾便敏銳地察覺到我的心不在焉。

“小姐的臉色憔悴了一些……如果小姐有困擾的話，請随時聯系我。”他的氣質比從前更冷峻一些，卻仍然彎下腰來安慰我，“保護無辜的民衆是我的職責之一。”

我并不全然相信他的話，畢竟求助□□是最後的手段。然而比被跟蹤更嚴重的事情終于發生。我在路上忽然被人捂住口鼻，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被綁在桌腿上了。

房間裡一片黑暗，我有點害怕，卻還是摸索着四周的東西。摸到手機的那一刻我既激動又忐忑，雖然擔心是壞人的陷阱，但不得不試。

報警電話打過去之後，對面一開始還引導我回憶，中間靜默了一會兒，突然挂斷了電話。我多次再撥過去，都是剛接起來就被挂斷。

我陷于無人理會的恐慌之中，隐約期盼從前的喬魯諾陪在我身邊。我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按下去，提示音在黑暗中分外瘆人。

按下通話的那一瞬間，鈴聲倏然在我附近響起，燈也開了。

惶惶白光之下，我驟縮的瞳孔裡映出喬魯諾微笑的臉，他放任手機鈴聲一直響：“您不必顫抖，小姐，我應您的呼喚而來。”

喬魯諾慢慢壓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我知道，他心目中的，我的背叛終于要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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