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k清水稿件,be,生賀的刀
·女主設定為中國人,名Liscio利西奧,無替身
1.
我應該是個冷血的殺手,手起刀落,憐憫的淚絕不為誰而流。
理應如此。
在我和喬魯諾重逢之前。
2.
與其說是重逢,更像旗鼓相當的試探,甚至喬魯諾勝我一招,我在複盤時才猜到,我意料之外的相遇,在他計算之中。
反正也不能怪我僞裝得不夠完美,我隻是買了頂紅色的長卷發,換上藍色的綴着亮片的紗裙,再戴上和童話角色人物瞳色相同的美瞳,就咬牙走出去想快點離開的。
說到底,喬魯諾為什麼在兒童用品專區出現啊!他戀愛了嗎?結婚了嗎?為什麼我得到的情報上什麼也沒說呢?
我沒有捂着臉走出去,因為那會顯得我更加可疑。我堂而皇之地穿過一群眼睛閃閃發光的小孩,一步一步接近店門,直到——
“這位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聽過一百次的話,從喬魯諾嘴裡說出來,好像還有那麼一點可信度。再加上我們小時候是見過,我心虛地以為快要被認出來了。
喬魯諾倏地變出一朵玫瑰:“應該是千百次,在我的夢中吧?”
我惡狠狠地接過玫瑰,喬魯諾提前把刺切掉了,我連挑刺都沒話說,隻能在心裡狠狠罵一句:花言巧語玩弄女人的混蛋!
3.
我的初流乃可不是這樣的。
倒不算特别遙遠的故事。可快樂的時光那麼短,痛苦的日子又那麼長,長到在我的記憶裡,連初流乃的臉都可疑地模糊起來。
但他什麼性格我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是這種輕浮的小街溜子!
别說搭讪騙女人,初流乃連足球都不踢,意甲聯賽都不約同學去看。放學後準時回到我家,擦幹淨因為跌倒而灰撲撲的小臉蛋和袖口,拽着我的衣角說不用和小混混一般見識。不知道他要是遇見長大後的自己,該作何感想?
初流乃四歲時我就開始保護他。他喜怒無常的父親不僅不忏悔,還樂得把初流乃丢給我,既眼不見心不煩,又能省出一筆飯錢。
初流乃小口地喝着湯,偶爾惴惴不安地問,或者說再而三地确認:“姐姐的爸爸媽媽不會嫌我煩嗎?”
我摸摸他順滑的腦袋:“當然不會啦,初流乃的……才是少數,大多數人的家庭還是很溫暖的。”
“我不這樣認為,姐姐。”初流乃加速喝完,好像怕我聽完翻臉似的,“家庭是人盡情發洩惡意的場所,如果在公共場合,他們反而還會收斂一點。”
我當時為什麼沒有反駁初流乃呢?
4.
除了偶爾蹦出來洞見人心的哲學思考之外,初流乃和普通的小孩沒什麼兩樣,反而像家教好的乖小孩,樂意幫我分擔。
我才來沒多久語言不通,有的句子還要麻煩初流乃幫我翻譯,而他也剛剛開始學國文,我們兩個的意大利語水平半斤八兩。周末我們總是到書店點兩杯牛奶入座,他拿着日語和意大利語對照的詞彙書,我拿着中文和意大利文對照的語法書,作為各自語言的半吊子人才,硬生生在書店老闆的指導下把語法書啃完了。
啃完之後是實戰,初流乃磕磕絆絆地和我用意大利語對話,我年齡大些所以記得快,總覺得欺負了小孩,怪不好意思的。雖然磕磕絆絆,我們也把基本對話都練習完了,不管内容是多沒營養的客套話。
我們内向人學外語的方法唯背書而已矣。
書背得熟了,反擊的話引經據典信手拈來,整天翻牆玩巷戰追逐的小混混肚子裡沒墨水,連躲在我身後的喬魯諾都說不過。女孩子青春期來得早,更何況我大喬魯諾五歲,他的同學仰視着我的身姿,嘴上說不和誰一般見識,腳底卻加速抹油,拎着書包跑掉了。
初流乃噗嗤笑出來,完事兒又無辜地望着我,好像剛剛的好戲沒有他一份似的。
我們一直生活在兩個人撐起來的世外桃源。我們組成既沒有血緣聯系也沒有法律保護的家庭,抵擋外來的風霜雨雪刀槍棍棒,在外套下點燃安徒生的蠟燭,照亮也溫暖了我們的臉。
5.
我害怕記住别人的臉。如果他們在夢裡向我報複,我豈不是要拿出名單一一對照,看有沒有缺席的?
雖然我不經常做夢,按理說沒有這方面的擔憂,但還是鍛煉出來了忘記人臉的能力,以防萬一嘛。和臉盲不同,做殺手也不可能臉盲,殺錯人算怎麼回事兒啊!
我隻是暗示自己,殺完就把他們的臉忘掉。這種心理暗示也影響到了我的日常生活。我隻能憑借爆炸頭或者粉色星型墨鏡來分辨誰是我的情報人員。好處也有,我見到人不管認不認識一律打招呼,鄰居反而覺得我很熱情。我沒有查看信封的習慣,要是快遞員到的時候我不在家,鄰居會提醒我,還不忘打趣說别哪天信箱又被不知名的愛慕信塞滿了。
唯一的問題是,我好像記不住喬魯諾的臉。
記不住也是正常的,我和初流乃才熟。喬魯諾什麼也沒幹,就應該往後靠靠。
從初流乃更新了近照起,我就從暗殺名單裡把金色頭發的劃掉了。愛初流乃及喬魯諾。算他們運氣好,能和喬魯諾一個發色。
我捏着喬魯諾的照片,忽然福至心靈:如果我把喬魯諾列為暗殺目标,是不是就能記住他的臉了?
6.
我當場給熱情教父甩臉色,喬魯諾不僅不生氣,還想着法地向我道歉。
被塞滿道歉信的信箱,花壇裡一股腦冒出來的小雛菊,堆得快比門檻還高的零食禮包……就算說喬魯諾自己想吃才買的,我也百分百贊成!所以喬魯諾的誠意到底夠不夠還兩說。
喬魯諾锲而不舍地出現在我覓食的路上,好在那不勒斯小巷多,我拐幾個彎或者翻幾道牆就能甩掉他。在我使出各種反追蹤招式終于落座沒多久,喬魯諾又悠哉悠哉地進店了。飯店老闆不想着做飯,發展起諜報了!帶壞自己小孩怎麼辦!
既然都坐下了,我肯定是先吃完飯再走。不吃飯也沒力氣再上演一部逃脫大戲。
“原來小姐不喜歡輕浮型的嗎?明明和别人打得熱火朝天。”喬魯諾莫名其妙委屈起來,手掌倒不忘自己的責任,第二次變出一朵玫瑰,“我隻是想為您表演您沒來得及看的魔術而已。您可不能再裝作不認識我了。”
我對初流乃總是心軟的,因為他承載着我死去的部分,也代表着我生命裡唯一美好的記憶。喬魯諾隻是變了發色,靈魂應該和初流乃一樣吧?
我緩緩伸出手,想接住玫瑰,小孩忽然往我們這邊丢了一個碗:“魔鬼,去死吧!”
老闆沖出來把小孩帶走,聲音顫抖着又是鞠躬又是哭訴說他們多不容易,按着小孩腦袋向喬魯諾道歉。喬魯諾隻是擺擺手,叫他們離開。
“燒死女巫的習俗已經廢止了,小姐,别害怕了。”喬魯諾把玫瑰塞到我呆滞的手裡,輕輕抱住我,“而且他罵的是我,您是無辜被牽連的。”
我過了很久,才從陰影裡回過神來:“他是來殺死魔鬼的,你呢?你來做什麼?”
“我來這裡,等小姐差遣我去做任何事。”
7.
初流乃大約在六歲遇見了改變他一生的人。
說不嫉妒是不可能的,我先遇到的初流乃,也是我最先保護他,為什麼初流乃将他視作偶像而不是我呢?我當然不能說出口。能對初流乃說的話少了一點。
初流乃察覺了我的憂愁,他向來擅長察言觀色。于是他主動說要給我表演魔術,哄我開心。初流乃漲紅了小臉,周圍的草迅猛生長,幾乎把他淹沒在裡面。
我捧場地鼓掌:“這就是初流乃的魔術嗎?很有趣。”
“不是!”初流乃急急忙忙地說,“我想要變花的!”
他的人生從此一路向上繁花似錦,而我卻在“女巫”的咒罵聲中一步步陷入自我懷疑。大人本來能做點什麼,可他們經濟上出了問題,也自身難保,隻能帶我離開了意大利。
我很久之後才明白,能改變人,重塑人,使人長大的,往往是那幾個瞬間。無論是哀恸或者極樂的瞬間。初流乃所記住的,是他第一次憑借自己能力,保護了他人的瞬間。
人隻活那幾個瞬間。其他的時候都在做夢,或是做噩夢或是美夢,總之就是不能睜開眼看這個世界。如果發現世界比睡醒就能結束的噩夢還要糟糕,可如何是好呢?
在無數個痛苦的瞬間累積起來的生活中,我比起哭泣更想拿起尖刀。為什麼有人既恐懼女巫,又想得到女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