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陳譽的心,熊熊燃燒,飛機落地後闫馳直接去了棗樹胡同,哪怕就隻是站在他的窗戶外面抽上一支煙也行。
于是闫馳真這麼幹了,深更半夜的不好敲人家門,也不好翻人家牆,隻能傻逼乎乎的蹲在人家窗戶底下抽煙,像個踩點兒的小偷。
可自己才是丢了心的那個。
這也不能怪誰,要怪,就怪陳譽長得實在是好看。
陳譽是真好看,闫馳見他第一面的時候就這麼覺得了,又白又軟乎,臉蛋子一戳就是一個紅指頭印,闫馳戳過,被七歲的陳譽推了個屁股蹲兒。
七歲的陳譽還沒見過什麼世面,跳到鞋子上的蟋蟀都能專注的看上半天,闫馳當他喜歡,忙活了一整天,抓了幾十隻膀大腰圓叫得歡的大頭蟋蟀,用狗尾巴草串成串兒,等陳譽再來的時候開心的挂到了他的脖子上,被西裝筆挺的司機拎着棍子追了整條街。
闫馳邊跑邊解釋:“胡同裡的孩子都這麼玩兒!”
……但确實沒挂這麼多……
從那次起,闫馳知道了,陳譽不喜歡小昆蟲,搞藝術的嘛,都文藝。
于是九歲的闫馳特意趕在下雪那天邀請陳譽去看雪,陳譽拒絕,但是沒關系,外來的孩子認生。
不認生的本地孩子翻窗戶進了李老師家,把陳譽偷了出來,闫馳記得那天什刹海還沒結冰,雪花落在水裡眨眼就沒了,陳譽挂着兩條清鼻涕,被後面趕來的李老師用大衣服裹回了家,病得整個寒假都沒再回來上過課。
那一年,李老師家窗戶就落了鎖,還安裝了窗簾,闫馳屁股腫了一個星期,他天天趴在櫃台上往外看,小汽車來了一輛又一輛,可惜裡面沒有陳譽。
闫馳又點了一根煙,把西裝袖子一撸就翻進了李老師家的籬笆院,他找準了陳譽的窗戶,貼着牆根坐到地上,邊憶往昔邊仔細剖析,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後知後覺的長心眼的。
那最起碼得是十歲以後的事了。
從小就比闫馳多占幾個心眼的闫菲都開始抹着張小花的口紅辦家家酒了,張士霄有事沒事的揪人女同學的小辮子,連大海都搶了語文課代表的沙包砸數學課代表的後腦勺時,闫馳終于長腦子了。
經過缜密的推斷和分析,闫馳得出結論,不管男孩兒女孩兒,隻要他心裡有了那個特别的人,就總是會對人家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作為比自己早出生兩分鐘的長姐,闫菲曾經跟他說過:“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第一要素就是臉皮别薄,敢想敢幹,隻有搶占先機,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闫馳問:“這就是你搶占我大呲花的理由嗎?”
闫菲搖頭:“其實這不是全部,你藏在門後邊兒的小鞭炮兒也被我點了。”
闫馳暴跳如雷,那是他撿了一個正月的大地紅,準備等過完年陳譽回來後扔腳邊炸他的!
闫菲轉身就跑,“砰”得一下撞翻了回來拜年的小金豆,點燃的大呲花燎着了兩人的衣服,闫馳眼疾手快一把将陳譽摁進雪堆裡,嘴還沒咧開就被趕來的保镖扔出去兩米,闫菲從另外一堆雪裡爬了出來,無聲無息的消失了,闫馳成了棗樹胡同正月裡第一個挨打的小孩兒。
煙盒空了,腳下的煙蒂堆起一座小山,闫馳到底也沒能理得清楚,喜歡陳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後來有一次,陳譽終于主動跟他說了句話,闫馳高興的一整天都暈暈乎乎的,上課被拍了好幾回後腦勺……因為實在太過方便,他的雅座就在講桌旁邊。
吃過晚飯闫馳拽上冰爬犁就出了門,他在胡同口等了兩個小時才等來了陳譽,路燈下陳譽的臉紅撲撲的,不知道是凍的還是跑的。
闫馳立刻就不冷了,血液都澎湃起來。
他們順着河床滑了下去,闫馳站在冰上接住陳譽,那是他第一次握住他的手,隔着兩雙厚厚的手套,隻有一秒,陳譽就站穩了,他小心翼翼的挪了挪腳:“會掉下去嗎?”
闫馳說:“不會,我們天天來玩兒!”
陳譽點頭,他從汽車窗戶裡看到過,一閃而過,找不到哪個是闫馳,但笑鬧聲走出老遠都能聽到。
闫馳摘下自己的厚圍巾給陳譽裹在脖子上,那是張小花自己織的,一家四口人手一條,到闫馳這線不夠了,東湊西湊還是短,将将可以綁一個扣,闫馳綁出了經驗,上下一塞又暖和又不漏風。
“你們南方小孩兒不懂,脖子不捂上點穿多厚都冷,現在暖和了不?”
陳譽的臉被埋進圍巾裡,隻露出一雙清淩淩的眼睛,比冰塊兒都要透亮。
陳譽慢慢的在冰上挪,挪了一會兒膽子逐漸大了起來,闫馳把冰爬犁往前一推:“上來,我拽你!”
夜晚的郊外靜極了,陳譽連笑都不敢大聲,他的嘴角藏在毛乎乎的圍巾裡,聞到一種男孩子特有的生命力,像某種禽類的毛。
闫馳不知道自己有毛味兒,他像隻驢一樣吭哧吭哧拉着陳譽跑,以往他都是坐的那個,大海在前面拉,張士霄在後邊推,自己玩兒夠了才賞給他們過過瘾,原來拉人竟然這麼快樂。
陳譽到底是不忍心讓闫馳一個人當驢,他自告奮勇的拽起了繩子,但他沒有經驗,一用力先把自己摔了個屁墩兒,好在學跳舞的悟性高,平衡感好,摔了兩次之後就摸索出了門道,掄得又快又圓,闫馳準備放水的腳都還沒沾地就飛了出去。
他從冰爬犁底下爬出來,正看到那個軟白的小圓球慌慌忙忙的往這跑:“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抓住繩子!”
“陳譽!你太厲害了!第一次玩就能甩這麼遠,你一定是斷掌,力大無窮!”
陳譽也很意外,自己這麼快就得到了認可。
後來闫馳把陳譽送回酒店,隔着大玻璃門看着他昂首挺胸的走過大堂,在進入電梯的時候悄悄松了口氣,樣子還怪可愛的。
那天是闫馳睡得最香甜的一個晚上,可能是小金豆終于肯跟他玩兒了,可能是當驢太累了。
闫馳忍不住笑了一聲,原來自己從小就傻逼。
牆壁的凸起硌在剛剛愈合的傷口上,癢癢的,想到陳譽就在一牆之隔的窗戶後邊,心也癢癢的。
“大半夜不睡覺跑到人家窗戶底下熏蚊香嗎?”
闫馳猛的擡頭,癢的源頭就在那扇窗戶裡,清清冷冷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