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已然掌燈。

燈光下，聞青檀垂眸盯着沈商淩才寫出的一個公式變形，擰眉思忖。

“大人可看出來了？”

沈商淩淺笑道，“這麼一推，不就是剛才那個公式嗎？”

他臉小眼睛卻不小，一雙桃花眼略有些狹長，眸色比及旁人，也格外清亮澄澈，這麼一笑，眼睛便如彎月般好看。

聞青檀一心隻思索着數算，沒有留意。

可一旁幾人有掃見的，都不由心裡一跳。

連江元麟都多看了幾眼，實在是這沈商淩以往目中無人的，端架子端的極為可惡，什麼時候有過這麼靈動真切的笑意？

察覺到什麼，江元麟瞟了陸骁一眼，有些意外地一挑眉：

陸骁這殺氣騰騰的眼神，可不善呐。

陸骁此時盯着沈商淩，臉黑的跟鍋底一樣。

這人竟然會這般笑。

笑得眼底都行像是汪了春水似的，一蕩一蕩的，一看就像個妖精。

做什麼看着聞青檀笑？

他從人獵場上，冒着忤逆君上的風險硬生生将他從刀劍下救出來時，也不見這人這麼笑過一回。

必定是覺得他不好糊弄，轉而想蠱惑聞青檀，在聞青檀這裡另讨出路。

陸骁冷哼一聲，視線沉沉鎖定了沈商淩。

沈商淩正和聞青檀說笑，一閃眼不經意間看到了黑着臉的陸骁，登時一個激靈，臉上笑意也倏地一凝。

陸骁：“……”

他臉更黑了。

“天晚了，用飯吧，”

陸骁涼涼道，“明日再接着講。”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聞青檀拿起寫滿“公式”的紙張，由衷歎道，“這世上竟已有人做到了這個地步，真真當世大家，卻在濁世零落荒徑之中，懷才不遇可惜可歎。”

沈商淩笑了笑，他編的借口是曾看過一些雜書，學的這些東西。

“什麼時候都有奇人奇書，”

聽聞青檀感慨，他一笑寬慰道，“我也是偶然遇見，聞大人真能用這些造福于民，想來那位奇人若是知曉，也應十分欣慰。”

他這時已經知道聞青檀是誰了。

講課中和大家讨論時，聽人叫這美男子“聞大人”，又聽江元麟叫“青檀”，他立刻就想到了，原書梗概中，确實提到一個聞青檀。

但具體細節他沒看，隻大緻知道，這人屬于陸骁手下一個文采橫溢的謀士。

當然，人家的文采和原主那種風花雪月的文采，不是一回事，這人是真的能員幹吏，很有輔國大才。

這麼想着，沈商淩看向聞青檀的眼神，不由越發明亮了點：

美男子，還是内外兼修的美男子，要什麼有什麼……今天一天下來，這人說話聽着也溫和，想來脾氣也不錯。

理想型啊。

“寒水說的不錯，”

聞青檀視線掃過沈商淩清亮的眸子，又不易覺察地瞥了一眼陸骁，他一雙狐狸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笑吟吟道，“我有心與君秉燭夜談——”

“叫他雪妖！”

陸骁在一旁冷哼一聲，“夜談什麼？他是本王侍妾，夜裡難道不侍寝？”

聞青檀唇角勾起一點弧度：“是，王爺，卑職逾距了。”

沈商淩：“……”

不是，侍寝？

陸骁這話把沈商淩吓得不輕。

以至于晚膳擺上來，大家一起吃的時候，他邊吃還邊在心裡忐忑嘀咕。

也正因這個，沈商淩也就沒留意，他吃飯是吃了一碗又一碗。

一旁伺候用飯的下人都驚到了。

晚膳可用的是插筷子都不倒的濃稠粟米粥，裡面放了杏仁、乳酪芝麻……菜蔬也有好幾樣，平日裡，就連王爺也不過吃上兩碗便罷了。

今日晚膳叫上的晚了些，知道衆人都餓，才多上了不少。

但王爺等人都和平日差不多，這位……這位王爺的侍妾，可是已經吃了五碗了。

面餅還吃了三個！

這下人雖吃驚，但沈商淩筷子不放下，他必定得給添上啊，于是，又給沈商淩添了一個滿碗。

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的時候，沈商淩已經把這一碗又吃完了。

他一擡眼，正對上衆人吃驚的眼神。

“雪妖很餓？”

陸骁盯着他道，“你的飯量倒是有些驚人。”

“啊？”

沈商淩心裡一動，下意識掃一眼自己的空碗。

靈化後，系統也跟他解釋過。

他吃飽後，如果繼續還吃的話，吃到的飯食能量便會消耗揮散開來，不會有太撐的感覺。

想吃多少都行。

他剛心裡有事，不留神，估計一直吃了不少。

“是，王爺，”

沈商淩心念急轉，連忙淡定笑了笑道，“我跟王爺要月銀，也是為了吃飽——”

飯量大怎麼了？

還能做個要錢的借口。

陸骁：“……”

他臉一下子又黑了。

聞青檀等人：“……”

“咳。”

聞青檀輕咳一聲，端起茶來遮住勾起的唇角：

不曾想這次回京，王府内竟還有這樣的熱鬧看。

王爺的侍妾竟然吃不飽。

啧。

“什麼味？”

就在這時，江元麟聳了聳鼻子，四下看了看。

“确實，”

另一位一起聽課的中年人嗅一嗅，也有些疑惑，“這西閣是燃了什麼香麼？”

由于聽課聽的興起，大家吃飯都晚了，晚膳也就擺在了西閣這邊。

莫非是西閣新添了香？

“這是……”

江元麟又锲而不舍地聞了聞後，視線疑惑落在了沈商淩身上。

他是挨着沈商淩坐的。

此時他察覺到，那一抹香味就是從沈商淩身上散出的。

“有點像是棗花蜜的香味，”

江元麟看着沈商淩，一挑眉，“雪妖是熏得什麼香？”

之前都沒聞到過，也不知這府裡還有這種香？

不算濃，卻莫名十分清甜，沒有尋常燃香的那種煙火味，像是清早沾着露水的棗花味道……

就異常好聞。

“沒有，”

沈商淩其實也聞到了那絲香味，但他确實沒熏香，“我沒有熏香。”

他說的淡定，但其實心裡已經有點慌了：

他能感覺自己身上确實有點香味……

該不會是他多吃了東西後，靈化揮發出的什麼味道吧？

之前那一回吃多，是在琦玉院那房裡。

由于原主的精緻講究，屋裡本身就熏了香。

那時隻怕是将這種味道遮住了，導緻他不曾在意。

此時，這香味在西閣中，他又離得衆人很近，便被大家聞到了。

這叫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