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方木久違地睡到太陽曬屁股，即便少吃一頓飯，她仍然不覺得肚子饑餓。她夢裡看見前線的諸多隊友，隻是一個月。

一個月的時間與一百年的時間有的一拼，她用一個月的時間走完整個人生。從躊躇滿志、信心滿滿的少年人走到頹喪度日熬人生，行将朽木的老人。

蘇方木再次夢見前線辛苦但是充實的日子，深感自己與現實的隔閡進一步加深了，恍恍惚惚意識到自己過得這麼糟糕。

太糟糕了。

蘇方木身體的鈍痛令她抛棄睡回籠覺的念頭，她伸出手去抓床沿邊上的窗簾，每次都差一點點。

算了。

她想，曬就曬一會吧。

蘇方木喪氣地閉起眼睛。太陽光落在她的臉上，縱然閉上雙眼，光線攤在眼前的一片白光刺目難忍。

她很想去拉窗簾，又苦于身上的疼痛難忍不願意動彈，默默催促着太陽快點下山。以蘇方木在療養塔的作風，幾乎不會有誰願意來看望她，照顧她的護工和負責給她做精神疏導的向導向來是能不進門，絕不進來。

蘇方木在自己的房間内，多數時候是獨處。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當即環顧當前的房間布置，意識到她又換了一間房居住，着急地尋找那盆小白花。

這時，緊閉的房間門有人推開了。

推開房門緩緩走進來的人神态和其他人不一樣，她跟走進自己的房間一般輕松，沒有一點無措和慌張，不覺得蘇方木會威脅到她。她和身形與蘇方木見到的大多數向導一樣纖細，正是因為這樣沒有一點威懾力的身材和她平靜的面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蘇方木覺得，走進來這個人不該是這樣的。

蘇方木不自覺地擰緊眉頭望着回到自己“家”中的陌生人，她正打算問些什麼話，沒過一會又按住她的好奇心，懶得去問，懶得去管。

站在門邊上的人把房間門輕輕關上，沒有制造出多餘的噪音，平和的問蘇方木：“吃水果嗎？”

蘇方木眉毛一跳，她認出這個聲音是誰。

“向導，蘇萬葉。”

蘇萬葉的聲音與蘇方木耳邊某個聲音重疊在一起。蘇方木正眼看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紹的新向導，抿緊嘴巴别過頭，一句話都不說。

不知是蘇萬葉聲音的魔力還是因為蘇方木昏過去前聽到最清楚的一句話出自蘇萬葉口中，她對蘇萬葉的聲音很敏感。

蘇萬葉的聲音是一種見效很快的特效藥，蘇方木煩躁的思緒被清清泠泠的清泉沖刷洗禮，得到片刻的幹淨甯和。

蘇萬葉又問一遍：“要吃水果嗎？”

蘇方木的鼻子嗅覺靈敏，很自然地嗅到空氣裡多了一絲新鮮水果的香氣。她的味覺因為各種原因變得奇怪，無論吃什麼食物都寡淡無味，刺激性的食物療養塔不會提供。味覺得不到滿足，身體又處在非健康狀态，經過昨天晚上一事，蘇方木的脾氣肉眼可見的暴躁煩悶。

療養塔遵循健康飲食的規則，提供的食物少油少鹽，就連提供的水果都是号稱“一天一個，醫生遠離我”的蘋果。

蘇方木不愛吃療養塔的蘋果。

如果情況允許，蘇方木甚至不願意攝入療養塔提供的任何食物。她心情很糟糕，不知道該說什麼話，身體情況又不準許蘇方木通過搖頭拒絕，索性不開口說話，以沉默拒絕蘇萬葉的好心。

蘇萬葉徑直的走到床邊，輕輕拉動窗簾，将中午猛烈的陽光與蘇方木隔絕開來。“是酸酸甜甜的草莓，你真的不想吃嗎？”

“……”

“沒有太陽光照着，你現在舒服些了？”蘇萬葉不管蘇方木回答與否，她自言自語，自問自答，“看起來是好些了。我想一想，這個時候的你還需要什麼。”

“蜂蜜水？”蘇萬葉收獲到蘇方木不再倔強抿嘴假裝不在意，假裝不想吃水果的表情。她頗有成就感地對露出小尾巴的蘇方木說：“有檸檬哦，檸檬蜂蜜水，要不要再加一些百香果?”

“……”

“檸檬、百香果、蜂蜜三種東西混在一起應該不會很難喝。”蘇萬葉把一盒子色彩鮮豔的草莓放在蘇方木伸手可得的地方，她将背後的小書包放置在空無一物的小桌子上開始忙碌起來。

她的小書包裡裝有兩顆檸檬，兩個百香果，一根用來挖百香果的勺子。蘇萬葉将書包裡裝有的物品一件一件拿出來擺放整齊，她有條理的一步一步制作蘇氏特調蜂蜜百香果檸檬水。

蘇方木嗅到空氣中飄蕩的清新檸檬香，蜂蜜的甜膩，耳側是蘇萬葉切檸檬片的哒哒聲。

蘇萬葉沒有悶頭做事，她一邊做一邊給蘇方木解釋為什麼沒有桔子。“書上說，檸檬和桔子不能一起吃，可是檸檬和草莓能夠一起吃。檸檬和草莓搭配在一起适量食用可以促進食物的消化和吸收，是開胃的功效吧，增加你的食欲。”

“生津解暑還可以增加血管的彈性。”蘇萬葉帶來的一瓶溫水已經全部用完，她盡可能地不制造多餘的噪音幹擾蘇方木，輕手輕腳地去煮一壺水。

蘇方木的眼睛看見蘇萬葉血管清晰的手腕，默不作聲地看向自己的手腕。

她給水果和果飲的面子，勉強能夠容忍蘇萬葉在面前晃悠。

蘇方木不知道自己昏過去之後發生什麼事。療養塔的院長收集她的血做什麼，她沒有在身上看到新鮮的針孔，猜想今日的抽血檢查還沒有進行。

“你要不要喝?”蘇萬葉給自己倒出一杯做好的蜂蜜百香果檸檬水，她覺得味道很合适自己的口味，“有點點酸，還有一些蜂蜜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