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從蘇方木手中交到護工手上。護工在逃命的過程中不小心打碎花盆,小白花在花盆泥中卧着。花盆碎裂的意外使護工驚恐萬狀,無法思考如何處置小白花,一心要往垃圾處理場地走去,心裡盤算以逃命途中遺失花盆為借口,能否騙過蘇方木。
護工遊魂似的把花送去垃圾處理廠,正巧遇上在附近等候她的蘇萬葉。
蘇萬葉從驚魂未定的護工手中接走躺在地上的小白花,特地交代護工明天不要去找蘇方木。
護工擔心蘇方木會立刻向她發難,急忙解釋說:“是蘇向導叫我不要告訴蘇小姐,蘇向導還讓我不要過來再蘇小姐。”
護工低眉順眼地站在那,用自以為隐蔽的動作看向臉上分辨不出喜怒的蘇萬葉。她這個舉動不外乎是在得罪療養塔新進來的向導蘇萬葉還是得罪療養塔當前最危險的哨兵蘇方木中做選擇。
護工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向導也不是哨兵,一旦出點什麼雞毛蒜皮又有人抓着不放的錯誤,後果不是她一個人能夠承擔的。對護工來說,丢掉工作是天塌下來的壞事。
蘇方木沒有料到護工會來這一出。她看向表情淡淡的蘇萬葉,詫異自己能夠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到一點别的情緒。
護工究竟有沒有把蘇萬葉的話聽進去?
蘇方木沒能從夢境産生的感情中抽離出來。也許是她度過很漫長的孤獨時光,忽然在一個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一股古怪的熟悉感,又有記憶中媽媽為她購買草莓的話語,蘇方木難得心平氣和與蘇萬葉溝通一次。“我的花。”
“花在我這裡。”蘇萬葉回答說,“花盆摔碎了,我今天買一個新的花盆,過兩天把花送過來。”
“噢。”蘇方木随口回答一句,表示她知道了。
護工見蘇方木表現得疏離,沒有計較蘇萬葉奪走她的小白花,趕緊進一步把摔破的花盆與己身撇清關系:“我不是故意的。昨天晚上事發突然——”
“如果蘇向導沒有向從你那拿走小白花,你今天會把花還給我嗎?”蘇方木沒有耐心聽護工把話說完,她碰見坐着一張智能輪椅樣式營養艙過來探望的傭兵,不知怎的想起處理療養塔所有廢棄物品的垃圾處理場所。
療養塔會把沒有價值的東西如數丢到垃圾處理廠。對于療養塔而言的無用之物,有一部分能給居住在雜亂無序的貧民窟居民帶來一些收益。
聽聞,有一些人捧着一束氣味清香、寓意極好的話進入療養塔探望修養的哨兵。這束花的花期結束先一步走向凋零會被新鮮的花束換下來,零落枯萎的花會被送到垃圾處理場分類處理。
蘇方木緊接着又問:“你要把花送到垃圾處理場嗎?”
護工吓的渾身一顫,語無倫次地解釋。“我不是,我沒有想過把蘇小姐的話送去垃圾處理廠。蘇向導可以為我作證。”
傭兵見狀,趕緊用語言指揮輪椅靠近蘇方木,鄭重其事地道謝,感謝蘇方木昨天晚上的出手相助。“如果沒有蘇小姐,我昨天肯定被異獸吃進肚子裡了。”
傭兵是來道謝的,蘇方木搖搖頭,又沉默地擺一擺手。
蘇萬葉:“她的意思是,不用謝。”
傭兵驚愕地看向充當蘇方木語譯者的向導蘇萬葉,下意識地朝道謝對象蘇方木看去。
蘇方木掀起沉重的眼皮,微微颔首。她對傭兵點點頭,“她說的沒有錯。”
傭兵得到蘇方木的回複,可算是把繃緊的精神放松下來。“我看您這麼好說話,我就說該來向你道謝,您不生氣我放心了。”
護工的冷汗已經把背後的衣物打濕,她十分珍惜好不容易獲得一次進入療養塔工作的機會。傭兵認為好說話的蘇方木是護工眼中的洪水猛獸。她不能在蘇方木面前承認小白花差一點被人扔進垃圾處理廠一事。
護工今天的目的是将蘇方木重視的小白花去向說出來,免得日後蘇方木找她要花,她給不出來。她把話帶到灰溜溜地離開房間。
傭兵是出于自願走過來給蘇方木道謝,支支吾吾上了好一會,“我是來跟你告别的蘇小姐。經曆昨天的事,我深刻認識到我不擅長這份職業。高薪資與安全相比,我選擇安全。”
傭兵說的每一句話一點都經過深思熟慮,她有心與孤僻的蘇方木多說幾句話,奈何她的身體沒有完全恢複,隻能就這樣算了。傭兵苦笑着對蘇方木說:“我是普通人,等我向院長辭職,沒有傭兵的身份進出療養塔,以後要想再見到蘇小姐就難了。”
蘇方木沒有什麼反應。
傭兵看不明白蘇方木這個反應是否有深意,迅速轉過頭看蘇萬葉。她驚奇地在兩張不一樣的臉上看見幾分相似之處,再定眼一看,隻是表情一樣。
蘇方木和蘇萬葉都是一副說話氣力耗盡不想多說一個字的模樣。見狀,傭兵體貼地離開房間,把空間留給蘇方木、蘇萬葉。
護工不敢獨自一人面對房間裡頭的向導和哨兵,急忙跟在傭兵背後離開,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間門。
房間的光線偏暗,蘇方木與蘇萬葉在玩一個誰能堅持到最後不說話,誰就是勝者的遊戲。
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蘇萬葉把洗幹淨的草莓往蘇方木的方向推動,無聲地邀請對方品嘗草莓。
蘇方木沒有動作,她直愣愣地端詳蘇萬葉,要把對方看穿。
蘇萬葉不說話,蘇方木堅決不說一個字。
“昨天,院長和我一直在旁邊圍觀。”蘇萬葉輕輕歎一口氣,率先張嘴說話,“你從六樓摔下來時,院長就在一樓看着。”
蘇方木挑眉,“院長收集我的血做什麼?”
“誰知道呢。”
“你對我做了什麼?”蘇方木又問,“院長一定有叫你對我做什麼。”
“精神疏導算嗎?”
“嗤。”
“你放心,你會好起來的。”
“我以為剛剛成為療養塔新向導的你會和别人不一樣。”蘇方木冷笑一聲,手指輕彈,把手邊的草莓碟子推遠一些,手臂搭在桌角上,一副愛搭不理樣子,“同樣的話,我聽厭了。我早就厭煩了。”
蘇方木長時間沒有修剪的頭發耷拉在耳邊,過長的劉海幾乎把她的眼睛遮蓋完全,她身上的死氣很重。
蘇方木:“你聽,外面的聲音。哦,我忘了,向導的聽力不如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