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救人。
這個念頭撕扯蘇方木的大腦,她是一個沒有痛覺的冷酷機器。機械的重複一模一樣的動作。
刀尖刺入,刀身拔出。
做完一連串動作的蘇方木終于不再聽見危險的異獸爬行聲,她繃緊的肌肉和神經稍稍放松。
“怪物!”
“那是一頭怪物!”
“為什麼在療養塔内接受治療的哨兵能夠做到孤身一人殺死A級異獸!”
“她是惡魔!”
各種聲音争先恐後地闖入蘇方木的耳朵中,她對那些獲救的人口中聽到的話語不是答謝,不是誇贊,不是安撫,沒有人喊她堅持一下,正在給她治療身上的傷。
一片指責聲中,蘇方木又聽到一個怪異的聲音,一些沒死透的觸手從地上伸出來。
碎了一地且一片模糊的異獸軀體動了幾下,引來無數個驚慌失措的呐喊求救聲。
蘇方木聽得很清楚,還有兩個心髒搏動的聲音。
她的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卻聽到一個聲音為她指出異獸兩顆心髒的位置。
無數觸手掀翻這座塔,頭頂時有巨大的石塊掉落。一道石塊脫落下墜的聲音就在蘇方木頭頂上響起,偏偏她舍不得放掉眼前最佳進攻的位置和時機。
蘇方木不去思考這麼大的石塊落下來會将她砸成怎麼樣,眼前隻有一個目标——異獸的心髒。
先前,她往異獸身上捅出不少傷口,再捅入異獸兩個跳動心髒的位置不是什麼難事。
頭頂的威脅越來越近,蘇方木與身邊眼睛冒着綠光的精神體同一時間進攻。異獸的心髒一個心髒被刀尖刺破,另一個心髒落入狼嘴中,咬爛。
石塊從蘇方木的耳邊擦過下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幸好有精神體在一旁輔助,千鈞一發之際,它推開了蘇方木。
蘇方木與[蘇方木]隔着一個手臂的距離相望,前者是靈魂模樣的透明人,後者是沒有靈魂站立在那的軀體,看不到原本的面容,頭發失去幹淨的黑色,黏上詭異的異獸血肉。
天邊閃爍着點點星辰,蘇方木做好心理準備迎接的死亡沒有到來。
蘇方木的身軀倒在療養塔的石塊上,她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旁看療養塔的慘狀。這座高塔已經沒有從前的樣子,成為一片廢墟,花園裡的花花草草都壓在石塊下方,唯有那些高大粗壯的大樹依然朝天空生長。
地面是堆疊的觸手和分辨不出從哪一具身體流出來的血液。蘇方木蹲在一個石塊上環顧四周,她看見很多人,唯獨沒有看見蘇萬葉。
她不知道蘇萬葉在哪裡。
沒有蘇萬葉在一旁配合她作戰,蘇方木是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隻顧與章魚厮殺,沒有想到會不會波及旁人,她又在最後關頭抓住一點點作為人的意識,沒有對同樣擁有人類模樣的[同類]造成傷害。
就是這樣一個渾身是血的蘇方木成為療養塔獲救的人群口中的——
惡魔。
蘇方木沒有多少感覺,她隻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我們的職責是保護大家。]
她沒有一點懊惱地冷眼看療養塔的每一個人,慢慢垂眸看地面上唯一一朵幸免的小白花。
小白花的花瓣上低落幾滴血珠,它背後是大小不一的石塊,石塊下面是碾碎成泥的同一品種的小白花。
“不對!蘇小姐不是惡魔!”
“是她救了大家!”
蘇方木遲鈍地從小白花旁邊站起來,隔着人海看見試圖為她辯解的葉丁香。
秦向導緘默不語。
秦向導背後是收集血液的院長。
院長是唯一一個在蘇方木身邊停留的人,她在收集蘇方木流出來的血液,多此一舉地給蘇方木擦拭臉上肮髒的血迹。
蘇方木像一個看見新事物的孩子,好奇地走到葉丁香旁邊坐下,托腮看這名普通的傭兵為[蘇方木]辯解,一點都不關心院長往她躺在地上的身體塗抹什麼藥物。
葉丁香:“如果我是蘇小姐這樣的哨兵,我遇見這麼可怕的異獸,我是不會管你們的!”
葉丁香試圖把旁人對蘇方木的印象掰到正面來。療養塔接受治療的哨兵中,隻有蘇方木一個人站出來。
隻有她一個人面對這麼可怕的異獸。
葉丁香的辯護是無力的。最後,她雙腳癱軟地坐在地上,嘴裡依舊在碎碎念着蘇方木的名字。
“如果我是哨兵就好了。我是像蘇小姐這樣勇敢的哨兵就好了。”
“為什麼我不是哨兵!為什麼我是傭兵!”
蘇方木沒有什麼表情地側目朝葉丁香看去,“哨兵有什麼好的?”
人生就是如此,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就會适應什麼樣的環境,适應什麼樣的環境便會走上什麼樣的道路。
哨兵、向導、普通人都是如此。
不過,蘇方木還是會選擇成為哨兵。
隻有成為哨兵,她才能夠體驗到雙親與異獸作戰的感覺。
蘇方木不喜歡自己,她隻接受自己作為哨兵的身份。
這樣想着,葉丁香等人都是漲上來又退下去的潮水,慢慢退下去。蘇方木的眼前出現一片刺眼的白光。
蘇方木對着白光呢喃道:“煩人。”